那道自上而下刺破灰色雾气的纯净星辉,如同审判之光,将林澈和星萤牢牢锁定。冰冷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厌恶的女声,让刚刚脱离坠落险境的两人,心再次沉入谷底。
星萤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那声音中提到的“被污染的同族气息”,像是一根毒刺,精准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她体内原本就因反噬而躁动不安的“杂质”力量,在这充满敌意和纯净星辉的刺激下,几乎要再次失控,暗红色的能量在她体表明灭不定,与那道银辉形成了鲜明的、对立的反差。
林澈强撑着挡在星萤身前,抬头向上望去。透过稀薄了些许的雾气,他隐约看到在裂谷上方数十米处,另一处凸出的峭壁平台上,站立着三个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女子,身穿着贴合身体曲线的银白色轻型战甲,战甲上流淌着如水波般的柔和光晕,与星萤那种内敛的星辉不同,这光芒更加外放、更加“正统”。她手持一柄修长的、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刺枪,枪尖正指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那纯净的星辉正是源自于此。女子面容冷峻,银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双银眸如同冰封的湖泊,不含丝毫感情,只有居高临下的漠然和一丝清晰的鄙夷。
她身后站着两名同样穿着制式银甲、手持星光武器的战士,一左一右,如同护卫,气息同样不弱,眼神锐利。
这三个人,与星萤一样,是星裔!但他们的力量更加纯粹、稳定,带着一种秩序和纪律的感觉,与星萤那混杂着危险“杂质”的力量截然不同。
“汐……是你……”星萤认出了为首的女子,声音低沉而复杂,带着戒备,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怍?
被称为“汐”的冷峻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星萤,果然是你这个‘玷污者’。不在你的放逐之地苟延残喘,竟敢潜入‘沉寂裂谷’,还带着一个……嗯?”她的目光转向林澈,那双冰封的银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那是惊讶与更深的探究,“一个拥有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奇特‘源点’的人类?奇怪的生命气息……不是‘碎界’的造物,也非星裔……”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林澈,让他感觉仿佛被看了个通透,体内的“源点”在这纯粹星辉的照耀下,产生了一种微弱的、被净化的刺痛感,同时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座古老祭坛传来的牵引。
“你们想做什么?”林澈沉声问道,暗中调整着呼吸,试图恢复一丝力量。他感觉到星萤抓住他手臂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做什么?”汐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沉寂裂谷’是禁忌之地,更是关押重犯与废弃物的放逐深渊。你们擅自闯入,本身就违反了律法。更何况,一个是被血脉污染、时刻可能危及同族的‘玷污者’,另一个是身份不明、力量诡异的外来者……我有理由怀疑你们与‘凋零’,甚至与更深层的‘寂静’有关联。”
她手中的星光刺枪微微抬起,语气不容置疑:“放弃抵抗,跟我们返回‘巡天哨塔’,接受审查。否则,我有权在此地将你们……净化。”
“净化”二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凛冽的杀意。
星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绝望:“巡天哨塔?审查?汐,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们只是想把我抓回去,彻底研究我体内的‘杂质’,或者干脆当作危险的源头处理掉!至于他……”她看了一眼林澈,“你们不过是觊觎他那独特的‘源点’罢了!”
汐面无表情:“维护星裔的纯净与秩序,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是我们的职责。星萤,你早已背离了星辉之路,堕入黑暗。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留一丝尊严。”
“尊严?”星萤惨然一笑,“在被你们像对待怪物一样监视、排斥,最后放逐的时候,我的尊严就已经不在了!”
两人的对话透露出的信息,让林澈对星萤的过去和星裔内部的状况有了更深的了解。显然,星萤这一支“不完整”的星裔,在族群中地位极其低下,甚至被视为需要清除的隐患。而眼前这些“正统”星裔,扮演着执法者或者说清道夫的角色。
形势比人强。对方有三个人,状态完好,力量纯粹而强大,而且占据地利。而他和星萤刚刚经历苦战与坠落,力量耗尽,伤痕累累,还有一个昏迷的雷生死未卜地留在上方。
硬拼,绝无胜算。
难道真要束手就擒?林澈绝不接受。落入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正统”星裔手中,下场恐怕比被“永寂之网”吞噬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平台中央那座低矮的古老祭坛上。那个神秘声音的警示——“容器即将盈满”、“钥匙必须归位”、“找到最初的眼泪”……还有“小心星光,并非皆为指引”!
最后一句,仿佛正是对眼前情景的预言!
这些“正统”星裔的星光,并非救赎,反而是新的危机!
就在这时,他体内的“源点”与那座祭坛,尤其是那颗布满裂纹的水晶之间的微弱牵引感,突然变得清晰了一瞬间!仿佛那颗水晶在无声地催促着他,引导着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这座祭坛,或许不仅仅是传达信息的地方!它可能是一个……传送点?或者一个能引发某种变化的机关?那个声音称他为“火种”,让他找到“钥匙”和“眼泪”,总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赌一把!
林澈猛地转头,对星萤低喝道:“信我!去祭坛!”
星萤一愣,但看到林澈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当前绝境的压迫,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跟着林澈,踉跄着冲向平台中央的古老祭坛!
“冥顽不灵!”上方的汐冷哼一声,手中星光刺枪骤然亮起!一道凝练的、带着净化与毁灭气息的银色光枪,撕裂雾气,如同流星般射向平台!她身后的两名战士也同时举起了武器,星辉开始凝聚!
然而,林澈和星萤的动作更快!
就在他们踏入祭坛范围,林澈的手即将触碰到那颗布满裂纹的黯淡水晶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整个祭坛那些模糊的古老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骤然亮起了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那颗黯淡的水晶内部,也再次迸发出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丝,与林澈体内的“源点”建立了连接!
“嗡——!”
一股庞大、古老、与“永寂之网”的死寂截然不同的空间波动,以祭坛为中心,轰然爆发!乳白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林澈和星萤的身影!
“什么?!古老传送阵?!”上方的汐终于脸色大变,她射出的星光枪芒撞在突然升起的乳白色光罩上,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消失无踪!“阻止他们!”
两名星裔战士的攻击紧随而至,但同样被那看似薄弱、实则蕴含着难以理解规则之力的乳白光罩挡下!
乳白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平台映照得如同白昼,空间扭曲变形,林澈和星萤的身影在其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汐银牙紧咬,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惊疑。她没想到在这被视为废弃之地的裂谷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古老的、连星裔记载中都未曾提及的传送装置!而且,那个外来者竟然能激活它!
就在林澈和星萤的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在白光中的前一刹那,林澈用尽最后力气,向上方投去一瞥。他看到那三名星裔惊怒交加的脸,也看到了更上方,那被绿色光膜笼罩的裂谷边缘,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墨蓝色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湮灭。
雷……
下一刻,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扭曲的乳白色光芒。
当光芒散尽,空间波动平复,下方的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座古老的祭坛,纹路再次黯淡下去,中央的水晶似乎又多了几道裂纹,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汐站在上方的平台,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收起星光刺枪,看着空荡荡的下方平台,又看了看裂谷上方那隐约可见的绿色光膜,冷声下令:
“记录坐标!‘玷污者’星萤与不明外来者,激活了‘沉寂裂谷’深处的未知古老传送装置逃离。其目标可能与‘最初的绿洲’有关。立刻向哨塔汇报,提高警戒等级!同时……搜寻附近区域,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尤其是……能激活那种装置的存在!”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裂谷的迷雾。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未知的维度。
林澈和星萤从强烈的眩晕和不适中勉强恢复感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脚下是松软、带着些许湿气的黑色土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久违的草木清香,甚至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溪流潺潺的水声。
抬头望去,天空不再是令人压抑的暗红色,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黄昏般的暖橙色,没有太阳,光源似乎来自于天空本身。
而最让他们震撼的是,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片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由各种奇异低矮植物构成的——绿洲,正静静地躺在一条蜿蜒的小溪旁。
这与“碎界”死寂景象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地方,就是传送的目的地?
这里,就是那个古老声音提到的……“最初的绿洲”所在?还是说,仅仅是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潜藏不同危险的世界碎片?
林澈和星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新的环境,代表着新的未知,也代表着……新的可能。
(第5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