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根的眉宇间漾开层层忧虑的涟漪。
“找到‘源生之庭’?”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面对浩瀚未知的沉重,“谈何容易。那只是一个流传在古老存在之间的缥缈传说,甚至无法确定它是否仍存在于我们这个破碎的维度。‘悲伤之泪’给出的指引,也仅仅是几个破碎的词语和画面,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寻找一颗特定的沙砾。”
灰鼠倒是显得相对平静,他重新靠回他的“沉寂之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传说未必空穴来风,尤其是被‘悲伤之泪’这种级别的古物所指向。关键在于线索。那滴‘眼泪’除了给你看了一场悲伤的电影和几个关键词,还有没有别的提示?比如……地图?星图?或者某种能量共鸣的特定频率?”
林澈闭上眼,努力回溯那短暂而震撼的意念碎片。无边光森林、水晶尖塔、蓝色宝石虚影、毁灭的混沌、以及那沉重的悲伤……画面是模糊的,情感是强烈的,但具体的、可操作的线索,却几乎没有。
“……只有……那些画面……和感觉……”他有些沮丧地摇头,身体的虚弱和精神上的冲击让他难以集中精力深入挖掘。
“那就难办了。”灰鼠摊了摊手,“总不能靠着‘感觉’在末世里瞎逛吧?说不定还没找到什么‘源生之庭’,就先撞进哪个混沌巢穴或者星裔哨站里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希望虽然出现,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隐藏在浓雾与荆棘之后。
就在这时,根的目光落在了林澈脖颈后那个与星萤相互呼应的烙印,以及他指尖沉寂的灰色印记上,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或许……线索并不完全在‘悲伤之泪’身上。”根缓缓开口,吸引了林澈和灰鼠的注意,“你们的身体,你们身上的这些‘印记’,本身就是最直接的线索。”
灰鼠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林澈,你指尖的印记,连接着腐语沼泽深处的混沌本源。星萤体内的共生核心,更是混沌与寂静力量的混合体。而‘源生之庭’,传说是生命的源头,秩序的基石,从某种意义上说,与混沌是截然对立的存在。”根分析道,思路逐渐清晰,“对立,往往也意味着吸引和感应。当你们靠近与‘源生之庭’相关的事物,或者进入某个特定的区域时,你们身上的这些‘污染’和‘印记’,或许会产生某种特殊的反应——比如被压制、被排斥,或者……产生某种指向性的共鸣?”
林澈心中一动。这并非没有可能。就像之前在腐语沼泽,“悲伤之泪”会对特定的混沌能量产生反应一样。
灰鼠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有点道理。就像磁铁的两极。你们这两个浑身带着‘混沌负极’味道的家伙,如果靠近‘秩序正极’的‘源生之庭’,没准真会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当然,也可能是飞蛾扑火。”
这个比喻并不让人愉快,但却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思路。他们不需要一张精确的地图,他们自身,或许就是最好的探测仪。
“但是,这同样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根严肃地提醒,“谁也无法预料,当你们身上的混沌特质与传说中生命源头的力量接触时,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净化,也可能是……更剧烈的冲突和失控。而且,这个过程,必然会惊动那些依附于混沌的存在,甚至可能引来更强大的掠食者。”
前路,依然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有了一条可以尝试走下去的方向。
“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好。”林澈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斩断犹豫的决绝。他感受着体内那不再纯粹的“源点”,看着身旁昏迷的星萤,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停滞不前,只会让体内的定时炸弹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引爆。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躺着的星萤,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声音很轻,却瞬间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林澈猛地转头看去,根和灰鼠也立刻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星萤的眉宇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仿佛在努力对抗着沉重的梦境。她放在身侧的手指,不再是无意识的微动,而是清晰地蜷缩了起来,抓住了身下的苔藓。她脖颈上那暗红灰败的烙印,光芒微微流转,似乎随着她意识的挣扎而变得活跃了一些。
她要醒了?!
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星萤的苏醒至关重要,她体内那个共生核心的状态,她本我意识的存留程度,都将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所有计划和行动。
林澈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却被根用眼神制止。此刻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产生未知的影响。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星萤眼皮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几次似乎想要睁开,却又无力地闭合。她的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胸口起伏着,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想说什么。
终于,在经过一番看似极其艰难的努力后,她那紧闭的眼睑,缓缓地、颤抖着,抬起了一道缝隙。
一抹黯淡的、带着迷茫与极度疲惫的银色眸光,从眼缝中流露出来。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涣散地扫过上方墨绿色的结界穹顶,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向了离她最近的林澈。
当她的目光,模糊地映出林澈那带着担忧和紧张的脸庞时,那涣散的银色眸光,似乎凝聚了一瞬。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却清晰可辨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般飘了出来:
“林……澈……?”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惑,以及一种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沙哑。
她认得他!
林澈心中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庆幸涌上心头。至少,她的本我意识,还没有迷失!
然而,还没等林澈回应,星萤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仿佛用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和急切,断断续续地说道:
“快……走……”
“……它们……来了……”
“……很多……很多……”
话音刚落,她眼中那刚刚凝聚起的一点神采迅速涣散,眼皮无力地垂下,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苏醒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洞穴内一片死寂。
“它们”?很多?“它们”指的是什么?是混沌生物?星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星萤这没头没尾、却充满了紧迫感的警告,如同另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刚刚看到一丝方向的三人心头。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星萤的警告,一直维系着结界、感知着外界的根,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头望向结界之外,那片昏暗的枯萎之地远方。
灰鼠也几乎同时站直了身体,按在“沉寂之棺”上的手微微用力,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看来……”灰鼠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我们的‘女先知’醒得正是时候。”
根的脸色无比凝重,他感应到了。在远方的地平线下,不止一股,而是复数的、强大的、带着敌意的能量波动,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他们所在的微光之林边缘,合围而来!
星萤的警告,成真了。
新的风暴,以远超他们预期的速度和规模,已然迫近。
(第8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