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受惊发烧了。
从街上回来后,小丫头就一直恹恹的,蜷缩在苏婉清怀里,小身子滚烫,时不时在睡梦中惊悸抽泣,嘴里含糊地喊着“坏人”、“怕”。破碎的糖人,疯狂的乞丐,灰衣人鬼魅般的身影……这一切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可怕。
苏婉清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手脚,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她对那些幕后黑手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林砚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女儿另一只没有打颤的小手,那手上还残留着白天紧握糖人留下的黏腻感。灰衣人临走前丢下的那句“目标,是糖人。上面淬了‘失魂引’”,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刺穿着他的心脏。
他们触碰了他的逆鳞。
夜色深沉,囡囡终于在药力和母亲的安抚下沉沉睡去,但呼吸依旧急促,小眉头紧紧皱着。
林砚轻轻抽出被女儿握住的手,示意苏婉清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外间,烛光摇曳,映照着彼此苍白而决绝的脸。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林砚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杀意,“这一次,是囡囡侥幸。下一次呢?”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近乎狠厉的光芒,心中一颤,但更多的是认同。退让和隐忍,换来的只是对方变本加厉的迫害。为了保护女儿,为了保护这个家,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你想怎么做?”她轻声问,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哑。
林砚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却没有立刻动笔。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赵子静……是条明线上的疯狗。”他缓缓开口,语气冰冷,“但他背后,肯定还有人。那个在茶楼与他会面的斗篷客,还有能指使他用出‘失魂引’这种下三滥手段的势力……”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苏婉清:“王兄说得对,我现在不宜正面硬碰。但有些事,未必需要我亲自出手。”
苏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借力?”
“不错。”林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徐阶倒台,空出的位置是块肥肉,不知多少人盯着。赵子静跳得这么高,真当他那点心思没人知道?他想借打击我和七皇子来上位,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他拿起笔,却没有写下任何名字,只是在纸上画了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符号和线条,然后将其折好,递给苏婉清。
“让林忠想办法,把这个交给‘货郎’。他知道该传给谁。”林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些人,丢了到嘴的肥肉,总得知道是被谁抢走的。有些账,未必需要我们自己动手去算。”
苏婉清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明白了丈夫的意图。他这是要利用朝中其他派系与赵子静及其背后势力的矛盾,借刀杀人,搅浑这潭水!
“另外,”林砚继续道,目光落在卧室方向,“囡囡不能再留在京城了。这里太危险。”
苏婉清心中一紧:“送去哪里?庄子上吗?”
“不。”林砚摇头,“庄子上也不安全。送去……苏北老家,你舅舅那里。那里远离京城,民风淳朴,知道的人少。你亲自带她回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去接你们。”
他要送走她们?苏婉清愣住了。这意味着,他要独自留下,面对所有的明枪暗箭?
“不!”她下意识地反对,抓住林砚的手臂,声音带着恐慌,“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囡囡需要爹爹,我也需要你!我们是一家人,要面对就一起面对!”
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泪水和坚决,林砚心中一痛,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婉清,你听我说。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必须这么做。囡囡是我们的命根子,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你带她离开,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对付那些人。”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目光深沉而温柔:“相信我,婉清。为了你和囡囡,我绝不会倒下。我会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然后去接你们回家。我保证。”
他的保证,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苏婉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他是丈夫,是父亲,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家。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没有再反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祈祷都传递给他。
“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来接我们……”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一定。”林砚紧紧回抱着她,在她耳边郑重许诺,“等我。”
烛火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孤独,却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而此刻,在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场针对林砚“借力”计划的反制,也正在悄然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