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在方言那套号称“三年秀才,五年举人”填鸭式教学的关照下。
刘睿感觉自己不仅瘦了好几斤,连眼神都透着一股被知识强行灌顶后的愚蠢。
每日天蒙蒙亮,王刚如同催命符般的砸门声便准时响起。
紧接着便是雷打不动的“地狱套餐”:晨读、破题、习作、复盘循环往复。
连听竹轩的课业,方言都替他请了长假。
令人称奇的是,柳公竟也默许了,仿佛乐见其成。
那几本被方言划满“高频考点”的经义典籍,几乎被刘睿翻得散了架,朱笔批的密密麻麻,几乎将原文淹没。
至于八股范文,更是被他拆解重组了无数遍,各种承转起合的套路,典故运用的技巧,几乎刻进了骨子里,形成了痛苦的“肌肉记忆”。
起初,刘睿只觉得头大如斗,眼前发黑。
看着满纸“之乎者也”,恨不得将方言那本“秘籍”直接塞回他嘴里,再附赠几声愤怒咆哮。
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竟能在一柱香内,不假思索完成一篇八股文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瞬间冲散了所有的不快。
他忽然觉得,这些日子掉落的头发,加深的黑眼圈,似乎……都值了!
虽然不敢保证此次科考必中秀才,但他心中已然升起前所未有的信心。
这次科举若是不成,三年后必定行!
这方法虽笨得令人发指,却让他每天都感受到自己在进步。
尤其是方言布置的那些课题,他反复研磨,精益求精,脑海中对于八股文的理解,竟如拨云见日般,越来越清晰深刻。
“或许,这就熟能生巧?”刘睿揉着发酸的手腕,暗自嘀咕。
这一日,是听竹轩例行抽考的日子。
在方言的要求下,刘睿再次踏入了久违的学堂。
柳公缓步走上讲台,目光如常扫过台下学子。
当视线落到刘睿身上时,他不由得微微一顿。
这小子眼窝深陷,挂着浓重的青黑,握笔的手指更是结了一层厚茧。
“方言这小子,说是给刘睿补习功课,这架势……莫不是把人抓去给他服徭役了?”
他无奈地暗自摇头,将考卷一一分发下去,沉声道:“今日考题:‘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两个时辰为限。”
刘睿接过纸张,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
此题出自《论语·里仁》,他再熟悉不过。
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按照方言所授“审题三步法”,先在心中默念数遍,理清“义”、“利”与“君子”、“小人”之辨。
随即快速检索脑中储存的相关经义注解与可用典故。
片刻,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方言虽未教他做过此题,但类似的题目他早已演练过无数遍。
方言的教诲在他的脑中回转。
“遇到生题莫慌,去‘题库’里找框架,再往框架里填充你自己的理解。这不叫抄袭!这叫借鉴!”
“虽然此法难以写出惊才绝艳的独到见解,但牢牢扣住微言大义、忠君爱国的正道,至少能保证写出一篇格式规整、言之有物的稳妥文章。”
“有了!”刘睿心中一定。
只见他研墨铺纸,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分滞涩。
随即手腕悬动,竟如老吏断狱般,在纸上游走龙蛇!
这番气定神闲下笔有神的模样,立刻引来了周围同窗的侧目。
“嘶……刘睿今日是吃错药了?竟如此胸有成竹?”
“这架势……莫非往日那副学渣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不能吧?我看是破罐子破摔,胡乱涂鸦还差不多!”
就连讲台上的柳公,也忍不住对刘睿投去了探究的目光。
这小子,难不成真开了窍?还是方言那小子?真有办法让这榆木脑袋开花?
周遭的窃窃私语,刘睿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行文思路中。
以往觉得佶屈聱牙的经义,此刻在脑中清晰无比。
以往总觉无处着手的承转,此刻竟如水到渠成般自然流畅。
那些被方言逼着反复拆解,背诵的范文结构,仿佛已融入血脉,化为了本能。
他下笔越来越快,文思如泉涌,偶尔笔锋微顿,脑中便自动浮现方言的朱批:“此处可引‘昔者尧舜……’之典,或以‘是故君子……’这种万金油话语来转折!”
两个时辰的考试时间,对以往的刘睿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可今日,他只觉光阴如梭,柳公宣布时间到的声音响起时,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看着笔下那篇结构完整的八股文,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与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刘睿,竟也能写出这般像模像样的文章了?”他拿着纸张的手,都在颤抖。
柳公缓步下台,依次收取试卷。
行至刘睿桌前,他目光在布满茧的手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那份试卷上。
他拿起考卷,并未立刻离开,就站在原地,目光快速扫过文章内容。
从破题到收结,柳公的眼神由最初的平静,渐渐转为讶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小子!是真开窍了!这文章,居然写的有模有样的!
堂内众学子见柳公如此反应,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
不是吧?刘睿的文章……竟能让柳公动容?
终于,柳公抬起头,深深看了刘睿一眼,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
“不错,确有进益。”
“若依你往日水准,今年科考必定名落孙山。但观此文……中秀才,当有五成把握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刘睿?!五成把握中秀才?还是柳公亲口认证!
前排几位备考举人的师兄也忍不住回头,眼中满是惊诧。
他们深知柳公评语的份量。
“五成把握”往往意味着实际希望远超五成,剩下那五成,是留给莫测的“天意”与考官的偏好的。
方先正师兄不正是前车之鉴?
这刘睿,究竟经历了什么?竟在短短时间内脱胎换骨!
待柳公拿着试卷离开学堂,那些准备今年下场一试的学子们,立刻将刘睿团团围住。
七嘴八舌,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刘兄!柳公都说你秀才有望了!快说说,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刘兄,大家都是同窗,你可不能藏私啊!究竟用了何法?”
“刘兄!只要你肯指点迷津,今晚万花楼,任你消费!”
刘睿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偷偷望向窗外那个手摇折扇的身影。
只见方言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随即便施施然朝着书房方向踱步而去。
方言这是有意为之。
他爹将来必定要步入官场,官场沉浮,最需朋党奥援。
在古代官场上,同窗之谊可是非常铁的关系!可谓之乡党!
什么杨党,清流,都是由这些乡党慢慢发展起来的。
这些同窗其中,哪怕只有一两人能与他爹同科高中。
那对他爹,也算是极大的助力!
得到方言的许可,刘睿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对着众人自豪的朗声道。
“诸位同窗,实不相瞒,我此番进步,全赖方兄倾囊相授!此乃‘三年秀才,五年举人’!”
“什么?!‘三年秀才,五年举人’是什么鬼?听起来如此大气!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莫非这是方兄创作的独门科举秘籍?”
“这秘籍堪称科举神药啊!就连刘瑞这种学渣......人才,都有希望考上秀才了!”
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刘睿的魂都快飘到天外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你们要是想学,就应该去征求方兄的意见!”
“只要他答应!我必定倾囊相授!”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刚才还将他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消散。
仿佛是浪潮一般,呼啦啦全朝着书房方向涌去,生怕慢了一步。
只留着刘睿一人,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如同垃圾堆一般的书桌,在风中凌乱。
刚刚那恭维劲呢?怎么转眼间就变了?
“你们这些同窗!!!也太现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