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穿越最后一层厚重的云团，机身在高空中微微晃动。
机舱依旧昏暗，但紧张的气氛慢慢沉淀下来。林铭靠在舱壁上，心跳尚未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他的视线仍不时扫过众人那双泛着金辉的眼眸，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而对面，刘明远教授轻轻咳了咳，声音温和地将他从震惊中唤回现实。
“林铭，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现在，我给你上第一课。”
林铭一怔：“……现在？”
刘教授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从舱旁的侧袋中掏出一个老旧的皮革笔记本，翻开几页，动作庄重得像是在翻开一部经书。
“我问你一个问题。”他忽然抬眼，目光深邃，“你认为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神明’？”
林铭怔住了。
这个问题太大，太突兀，也太荒诞。
如果在几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摇头笑说“都是神话”，但此时，他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那片草原上披着僧衣的小和尚、那棵半枯半荣的神树。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轻轻点了点头。
刘教授眼神中闪过一丝光，带着一抹欣慰。
“很好。”他说，“愿意相信‘存在的可能’，我们后面的课程会顺利很多。”
林铭问：“教授，你相信吗？真的有神吗？”
刘教授没有立刻回答，他翻动着笔记本，眼神沉入某段历史的回声中。
“关于神明的传说，从人类文明诞生起便从未中断过。”他缓缓道，“不止是我们大夏，从苏美尔、埃及、希腊、北欧，再到罗马、印度、玛雅——每一个文明的源头，都有关于‘神’的神话。”
“风雨雷电化作天命，日月星辰皆被赋名，神明操控生死，掌管因果。”
“天帝、宙斯、奥丁、湿婆、伊南娜、女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名字，却拥有惊人一致的‘神性构架’。”
“它们不是巧合。”
林铭听得出神：“可是……现在没有人见过神了，不是吗？”
“是。”刘教授点头，“在七十五年前，‘神明’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舱内顿时沉寂下来。
林铭屏住呼吸：“七十五年前？”
“对。”刘教授缓缓地说出这个年代快被遗忘的称呼，“那一天，我们称之为——破晓之日。”
破晓之日，这个称呼林铭好像在新闻里见过，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流星划破天空，打破了至暗之日。
外面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
“那是一个被全人类铭记的一天，”刘教授低声道，“也是人类历史真正断裂的一天。”
“在那之前，神迹仍旧在世界各地偶有传闻：有人梦中见神，有教堂显圣像，有寺庙香火不灭，有图腾图像在岩壁中流光溢彩。”
“但自那一日起，神迹全无，灵感封闭，神只如同从世界上被抹除。没有再显圣者，没有再登神之人。”
“各大宗教、术法流派、密修道统，纷纷衰落。”
“有人说，那一日，是神明彻底遗弃人类。”
“也有人说，那一日，是神与人之间，最后一条通路……被人为地关闭了。”
林铭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凉。
“谁？有这样的力量呢？”
刘教授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他忍不住低声问：“那……那只老巷子里的白鼠，也是……？”
“你说那只白色的老鼠？准确说，那是一只‘妖’。”刘继山这时开口，道出一个让人背脊发寒的词语：“鼠妖。”
林铭一怔，直觉早已给出答案，却还是被这个称呼惊得微微呼吸一紧。
刘继山望着他：“与那种级别的妖搏命中觉醒，说明你的潜力已经临，只是少了最后一根‘引’。”
“……觉醒？”林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你经历的事不是偶然。”刘教授接口道，神色凝重，“自从神明的气息消散后，整个世界就不再安定。大自然开始失衡，天灾人祸频发。地震、瘟疫、台风、雷暴……看似自然现象，其实早已混入了另一种更古老的存在。”
刘继山补充道：“我们称它们为——异变。”
“失去了神明的镇压，这些妖、鬼、异兽等逐渐开始复苏，比如那只鼠妖。”他顿了顿，“如果神明仍在，那种小妖根本不可能越界进入人间。”
林铭喉头发干，脑海中浮现那晚巷子里的场景。自己正面对抗鼠妖，几乎就死在那里。
“……所以你们一直在处理这些‘异变’？”他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们是人类最后的防线。”刘继山淡淡道。
林铭咽了口口水：“可……如果那种级别的怪物成千上万，那人类岂不是完蛋了？我记得之前看到过个报道，说北海有个离岸风电平台被掀翻，海上起了几千米的巨浪，是不是也是——”
“那不是传闻。”刘教授点点头，“那是一头从冰层中复苏的远古巨兽，几乎制造了一场灭城级海啸。”
林铭心中发冷，低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要是真从海底蹦出个哥斯拉，我们又没光之巨人能打……”
转念一想，又问道：“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能造出‘暴风赤红’这样的机甲吗？”
刘教授嘴角抽了抽，沉默半秒后道：“技术是一回事，这种机甲它本身就违反了物理规律。”
林铭脸色尴尬，小声嘟囔了一声：“难道这种异兽就能用生物学解释了？”
“如果是普通人类，当然毫无胜算。”刘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却平静而笃定，“但人类，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话锋一转：“在神明消失后的百年间，我们的世界不断有人觉醒神性，体内沉睡的血脉、灵魂、信仰开始发生异变。”
“他们……被称为神明的后裔。”
林铭睁大了眼睛：“神明也有后裔？”
“这是个泛称。”刘继山接过话，“你看过西方神话就知道，宙斯变成金雨与少女结合、北欧神裔血脉延续、印婆神话中的摩诃仙人后代……”
“他们的传承多是生殖式，确实留下后裔。而大夏则不同，我们讲传道授法，讲‘薪火’与‘道统’。我们的神明，是以理念传承，是以‘信’赐力。”
“我们这些人，就是神性的继承者。”他话音低沉，透着一种来自旧世界的庄严，“每个觉醒的人，都会获得一种权柄，那是神明留下的印记，独属于你的力量。”
林铭有些发怔：“所以你们的能力，是天生的吗？”
“不是天生。”刘教授纠正，“是唤醒。”
“百年来已知的‘权柄’已超过数千种，各有不同。”他说着看向林铭，“而最强的那一百种，我们称之为——神权。”
就在这时，一道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比如，我的权柄。”
林铭一抬头，吴淼正坐在不远处，一条腿轻搭在另一条上，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
她抬手一弹指。
“我的神权是，排行098，天幕。”
“觉醒之后，我能在三百米半径范围内，展开一层‘天幕结界’，完全隔绝所有探查、追踪与感知，哪怕卫星监控，也无法穿透。”
“也就是说，”她狡黠一笑，“刚才手机信号全断、拍照全部失败，不是他们运气不好，而是正好处在——我的领域里。”
林铭目光震动，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笑得清爽的女生，是一位能让整个操场失联的“神权掌控者”。
吴淼正坐在椅上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自己的“天幕”权柄，嘴角带着些许骄傲：“这能力相当炫酷吧？”
林铭被她轻松的语气感染，正准备接话，刘教授轻咳一声，像是温和地提醒着谁才是今天这场“空中课堂”的讲师。
吴淼吐了吐舌头，乖乖闭嘴。
刘教授这才继续开口，目光转回林铭身上，目光里不再是玩笑，而是一种审视后的确认。
“当然，除了权柄之外，人类自身修修行，也仍是对抗异变的重要根基。”他顿了顿，缓缓道出一个判断，“从你的气息来看，你在和鼠妖的战斗中觉醒，踏入了燃血境。”
“燃血境？”林铭喃喃重复了一句，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嗯。”刘教授点点头，语气缓慢而沉稳，如同一位千年学者讲述尘封的古书，“这个体系，古已有之，甚至比权柄的概念还要古老。”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自古人类修行，始于肉身，至心神通明，因果尽解。千百年来，我们将其划分为七个境界。”
“燃血境，钢骨境，心炉境，观因境，化身境，无住境，解因境。”
“燃血破凡骨，钢骨铸真形，心炉炼魂识，观因窥天命，化身通万象，无住离执念，解因证真我。”
“第一境，燃血境，以血御力。血如烈火，打破极限、激发潜能，一旦燃血觉醒，气血如洪流，体魄突飞猛进。”
林铭一怔，脑海里闪过他在巷子中面对巨鼠时的情景，那一瞬间全身沸腾，力量在血液中奔涌，挥起钢管刺入鼠妖心脏的动作，仿佛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那不是幻觉。
那是——燃血。
“第二境，钢骨境。”刘教授继续道，“淬体炼骨，肉体硬度大幅提升，金刚不坏、不惧刀兵，真正步入超凡之躯。”
“第三境，心炉境，炼魂聚神，精气神合一，感知世界微妙变化，能察觉风中一丝杀意，能洞察常人察觉不到的细节与情绪。”
“第四境，观因境。”刘教授的语气微微一顿，神情凝重了几分，“这一境界，便已涉足神明的领域——洞察因果，超越感官，窥探命运气机。”
“第五境，化身境。此境者，可凝聚自身‘法身’，如神像投影、道理具现，镇压敌人于念动之间。”
“第六境，无住境。无住于相，不住色声香味触法。此境者，心无执念，神通不着于形，世间万法皆可破。”
“而第七境，”他话语略微停顿了一瞬，像是在为即将出口的名字留出足够的敬畏，“解因境。”
“至此——斩因脱果、真我独立，得自由之身，掌握神明之力。”
林铭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蔓延上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遥远却真实存在的震撼。
在这天地之间，竟真的存在这样的七重阶梯，从血肉凡胎，步步踏入神明的领域。
“所以我……现在是燃血境？”他有些难以置信。
“嗯，觉醒气血，力破凡躯。”刘继山好奇的问道，“不知道你的权柄是什么？”
林铭一怔，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舱室中一时间微微沉静。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竟有些微妙地尴尬了起来。
刘教授追问：“那你觉醒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神谕？或者，脑海里有没有浮现某种图腾、语言、画面之类？”
林铭依然摇头。
他回忆起巷子里的那一瞬间，自己脑海里除了生死一线的恐惧与怒火，只有那个小和尚，正准备念经。
要说神谕……那该不会是佛经吧？
可他也不信佛啊。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也许是传承形式不同，还没完全开启。”刘教授看出了他迟疑，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拍拍他肩膀，轻声鼓励道，“不打紧，权柄只是手段，能走多远，最终还要靠你自己的修行。”
“老师，我们这不是……大学吗？”林铭望着众人苦笑着道，“怎么听起来越来越像个寺院了。”
“额……”刘教授也被这句话噎住了，咳了声，不置可否。
众人纷纷轻笑。
气氛刚刚松动，机舱便轻微震动了一下，紧随而来的是飞行员传来的提示音。
“注意，十分钟后降落，请各单位准备。”
刘教授神色一收，语气正式了几分：“好了，今天讲课先到这里，准备下机吧。”
林铭拉下固定带，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世界像被漆黑的水墨洗过，只剩下远方几点模糊的灯火。而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的黑影静静矗立——像一座沉睡在山与水之间的巨兽。
那是一座大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