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们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惨白的照明灯也被重新关闭,地下三层再次沉入幽蓝色为主调的昏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化学药剂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刺鼻。
林朵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刚才因生死危机而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
她将目光投向隔壁那片阴影笼罩的牢房,心中充满了对刚才自己失礼行为的愧疚。
那位松鼠兽人女性,只是因为好奇或者想打招呼才碰了她一下,却被她那样惊恐地尖叫回应,一定吓坏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两个牢房之间的金属栅栏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充满歉意,轻声对着那片阴影说道:“那个……对不起。我刚被带到这个地方,心里很害怕,环境也还没适应……刚才突然被碰到,反应太大了。没吓到你吧?”
阴影里安静了片刻。
松鼠兽人女性圆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流露出明显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向她道歉?
一位看起来如此美貌的高级女性,竟然会向她这样几乎全兽化的“低等存在”而道歉?
在她的认知里,高级女性们向来是高高在上、连正眼都不会给她们一个的,更别提如此郑重的道歉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但对方话语里的真诚,透过那轻柔的嗓音传递过来,不似作伪。
出于长久以来对高级女性的敬畏和骨子里的顺从,软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弱蚊蚋、带着一丝怯意的回应:“没……没关系。”
听到对方接受了道歉,林朵朵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不想让气氛继续这么尴尬下去,主动释放出善意,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朵朵。你叫什么名字呀?”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另一侧更远处的某个牢房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摩擦声,随即又陷入了死寂。
松鼠兽人女性则被林朵朵这主动的平等示好进一步感染了。
她能从林朵朵的声音里听出没有鄙夷,没有高傲,只有一种单纯想要交流的意愿。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对交流的渴望,慢慢地从阴影中挪了出来,凑近到栅栏边,让自己的面容在幽蓝的光线下清晰了一些。
她小声回答:“我……我叫软软。”
当她凑近,借着微弱的光线更清楚地看到林朵朵的面容时,不禁再次被震撼了。
之前只是惊鸿一瞥,此刻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张脸是如此的纯净无瑕,五官精致得像星海中最璀璨的星辰凝结而成。
尤其是林朵朵头上那对随着她说话微微颤动的黑色猫耳,非但没有显得怪异,反而为她那份惊人的美貌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削弱了距离感,显得……更可爱妩媚了。
再看看自己覆盖着绒毛的脸颊和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一股难以抑制的自卑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又将身体往阴影里缩回了一些,仿佛想将自己不够“完美”的部分隐藏起来。
林朵朵却因为她名字的可爱而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欣赏:“软软?真好听!你的名字跟你一样可爱呢。”
刚才灯光大亮的时候,林朵朵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看清了软软的样子。
此刻褪去了最初的惊吓滤镜,她发现软软那双圆溜溜、带着怯意却又清澈的眼睛,以及那对随着情绪微微抖动的棕灰色耳朵,真的很可爱,像她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些灵动的小松鼠。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讽刺或虚伪,只有发现了美好事物般的自然欣喜。
这份毫不做作的友善,像一缕微弱却温暖的光,悄然照进了软软布满阴霾的心房。
她缩回阴影的动作停顿了,那双圆眼睛里,闪烁起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确认的动容。
一份来自“高级女性”的平等善意,显得如此珍贵而不真实。
林朵朵看着隔壁牢笼里那团在阴影中毛茸茸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软软……你……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呢?”
问题似乎触碰到了最深的伤口。
栅栏那边的身影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不知来源的滴水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良久,软软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太贪玩了……觉得……觉得总是被伴侣们看着,好不自由……就……就偷偷一个人跑出来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结果……还没看到想看的星云……就被……被抓到这里了……”
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覆盖着细密绒毛的脸颊滑落,在幽蓝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点。
她吸了鼻子,努力止住哭泣,反过来小声问林朵朵:“林朵朵……你……你这么好,又是怎么……?”
林朵朵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她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甚至连大门都没迈出一步,就被人直接闯进来掳走了?
这听起来比软软因为贪玩被抓还要离谱和无力。
她含糊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我……我也差不多吧……”
这句含糊的回应,却奇异地安抚了软软那颗被自责啃噬的心。
原来……这么漂亮、看起来应该被保护得很好的高级女性,也会遭遇类似的不幸吗?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任性而受到惩罚。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那份沉重的负罪感,莫名地减轻了一丝,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平衡。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原来……你也是这样。”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这里……原本关着十几位女性的……她们的家人,后来都陆陆续续交了赎金,把她们接走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林朵朵,“我家人……上午也把赎金送来了。他们说明天……明天就能来接我走了。”
林朵朵听到这个消息,一股由衷的喜悦和庆幸涌了上来。
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每多待一刻都是煎熬,软软能离开,是天大的好事。
她立刻凑近栅栏,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驱散了些许阴霾:“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软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欣慰,“这段时间……在这里,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这句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软软好不容易才关上的情绪闸门。
那些被囚禁的恐惧、被当作货物般评估的屈辱,以及此刻即将获救的委屈和后怕……所有复杂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呜……”她再也忍不住,压抑地哭出声来,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我好害怕……他们……他们抽我的血……还……还用奇怪的光照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一个人出门了……再也不敢了……”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打湿了胸前的绒毛。
看着她哭得如此伤心,林朵朵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她伸出手,隔着冰冷坚硬的金属栅栏,尽可能地向软软的方向探去,仿佛这样就能传递过去一丝温暖。
林朵朵的声音放得极柔极软:“软软,别哭了,不哭了啊……你看,明天,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一切都过去了,再坚持一下……”
或许是林朵朵声音里的镇定和温柔自带一种奇异的力量,又或许是“明天”这个词确实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软软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栅栏那边明明自身难保、却还在努力安慰她的林朵朵。
对方看起来那么纤细美丽,眼神却比她想象的要坚韧得多。
这份无声的坚韧,像一缕微光,悄悄注入了软软的心中。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毛茸茸的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努力挺直了蜷缩已久的背脊,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力量:“嗯……我……我不哭了。谢谢你,林朵朵。”
两人之后又随意地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些星际里常见的趣闻或是喜欢的食物,刻意避开了所有沉重的话题。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冰冷的牢房仿佛也暂时褪去了它的残酷,成为了两个落难灵魂相互取暖的方寸之地。
直到疲倦再次袭来,对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软软,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就能回家了。”
“嗯……林朵朵,你也……保重。”
各自缩回牢房冰冷的角落,软软怀抱着对明日自由的渴望和对林朵朵的感激,蜷缩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