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阵。
贺允从前讲过，这是仙人阵法。
曾经界门未关，修真界灵气充裕之时，常有仙人点化修士，留下珍贵的功法，丹药，符咒。
全天下唯有玉清宗得到了这珍贵的护山大阵。但随着修真界灵气越来越稀少，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摩天大阵运转，玉清宗这才由贺允主阵，重新布下一只新的护山大阵。
谢玄翎这会儿无心恋战，只想找到贺允，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下意识查探识海，内里一片纯净，早已见不到半点心魔滋生的影子。
心魔碎了。
难怪心头空荡荡的。
谢玄翎面无表情飞到山下，看着面前一众修士，冷声道：“我还有事，没空跟你们浪费时间，开阵，我要出去。”
“谢玄！你真的是谢玄！”故剑痛心疾首，“你曾经是修真界人人敬仰的长风宗大师兄，你们能堕落至此！”
谢玄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话，
“敬仰？怎么敬仰？赶紧滚开，我有事。”
“炼心秘境没事，守卫的弟子说谢玄没有去那里。”方清宇说完，神情复杂的看向黑袍里的人，大胆猜测，
“你是去云海天了吧。”他不允许自己一个人难过，扎心道：“可看到了？”
“看到了。”
“你以为你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能得到师叔？可惜，他心里永远有一个人，你一定很嫉妒吧，谢玄。”
谢玄翎意外态度温和的点头，表情难掩的柔情，“嫉妒。”
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方清宇以为他气疯了，继续加大力度，“师叔为你流泪过吗？为你醉酒？为你牺牲自己？为你以精血入丹？”
明明很悲伤的。
谢玄翎却只能强行压下嘴角，心里一阵一阵的滚烫。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什么谢玄，命真好。
“你得到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傀儡，就以为自己赢了？”
没有。
会笑，动情的时候很是性感，微微喘着气，眼角都是红痕，那副模样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谢玄翎绷着嘴角，嗯了一声，“我要出去，没有动古魔，别浪费我时间。”
他现在只想赶到贺允面前，抱住他，吻他，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剑觉得异常，眼前这个，和从前那个见人就杀，绝不多言的魔头是一个人？
他甚至怀疑自己中计。
“你我同为修士，告诫你一句，古魔乃是魔道，会遭天谴，若非界门关闭，早有仙人铲除他们，你不要执迷不悟，和那群邪魔歪道混在一起。”
说完，却小声对着身后叮嘱，“不能放他出去。只有摩天大阵能威慑到此人，他在阵中，我们才能限制，一旦出去他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方清宇点头，“我知道轻重，你放心。”
谢玄翎也不傻，知道他们无意释放自己，从纳芥中吞下几粒丹药，拿出阵旗。
“既然如此，那就瞧瞧是我师尊教得好，还是你们能撑住运行这魔天大阵几个周天。”
阵旗挥动，众修士神色一凛，各自拿出法器，准备运阵。
“住手。”一道冷声从外面袭来。
谢玄翎听见这个声音，也不顾安危，掉头冲上去抱住飞身掠来的人，他紧紧的拥抱后，急促小声撵人，“快走，他们要运阵。”
贺允摇头，“别怕，有我在。”
贺允牵住小徒弟的手，来到一众修士前，巨大的压迫感让故剑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跟谢玄翎不同，贺允的厉害，他们都见识过。
谢玄翎再高修为也只能一个个杀，可作为阵法宗师，贺允弹指一挥间，就能将数千人困入阵中，不得不防。
“这是我徒弟，谢玄翎，也是曾经的长风宗弟子，谢玄，”
谢玄翎闻言猛然抬起头，想说什么，手心却被人握得更紧。
他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跟在贺允身后。
“你们想用摩天阵诛杀他，我就用第二道护山阵，杀你们——”
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众人遍体生寒，一起看向方清宇。
方清宇有些难以接受，“师叔，他，他给你下了傀儡咒……”
贺允摇摇头，“没有。”
谢玄翎嘴皮动了动，却听贺允说：“我乃化神期修士，什么人能用傀儡符控制我？渡劫吗？”
“你是渡劫期？还是谁？”
谢玄翎愕然的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方清宇又道：“他假冒谢玄翎，进入我们玉清宗，难道不该诛杀！”
贺允微微一笑，“我已经清理门户，剖了他的金丹，挖了他的根骨，谢玄翎这笔账，早就还给玉清宗了，我现在要算的，是属于他的账。”
故剑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五十年前宗门大比，谢玄被四个宗门追杀，围堵，背叛，见死不救，难道不该了结？”
众修士脸色变幻莫测，离火宗主连连向后躲去。
“可他释放古魔！滥杀无辜，残害迷花谷！”
“古魔是我所放，迷花谷当初第一个跳出来夺宝杀人，长风宗会风背叛自己的师兄，离火宗主更是见利忘义！忘了是谁将他顺顺利利带到秘境尽头。”
贺允挨着点名，“死了的人，已经死了，还没死的，”
“也该死了。”
说话间，一道冰锥掠过，数枚灵石飞射而出，将离火宗三人隔绝起来。
“今日，就在此处，替我的徒弟，我的道侣，
“报仇”贺允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指尖阵诀变幻莫测。
谢玄翎心头震动，抬起头，看着阵中落下的寒冰，嗓子发痒，说不出话来。
贺允的修为杀掉几个元婴期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师出有名，无人敢插手，静静看着离火宗几人金丹碎裂。
“救……救……”
贺允收起阵旗，“当初他就是这么求你们的，可你们走了，我今日用极冰将你们冻住，能少受许多苦，你们赚了。”
玄火宗的人逐渐没了气息，三道元婴被贺允用冰凌尽数捉住，彻底碾碎。
一瞬间，谢玄翎抬头望向天空，无数压在心上，压在肩头的东西，都像变成水汽的冰凌一般，尽数消失。
他望着身前浮动的银色发丝，嘴唇颤抖着开口，“师尊……”
“至于古魔，我会用阵法将他们留在迷花谷，都是一群筑基期的小修士，且古魔寿命有限，我会看着他们直到寿终。”
贺允仰着头，衣衫被风吹得肆意飘动，他一字一句，“接受，我与谢玄今后不再同修真界有任何瓜葛，互不相犯。”
“不接受，今日你们便运转摩天大阵，我来领教。”
这道身影在天地间显得过于纤薄，每句话却宛如山峦一般压在众人心头。
故剑想了很久，“我要你们对天立誓。”
……
迷花谷所管辖的世俗城镇都要庆祝“花祭日”，节礼是敬献给迷花谷仙人的，保佑世俗风调雨顺。
哪怕如今修真界灵气稀薄，早已成仙无门，能够御空而行，翻山倒海的修士仍然是他们眼中的仙人。
“还是当仙人爽，护法！别绷着个脸了，一百年前可有人管你叫老神仙？”露夜揪了揪魉的白胡子，被人一巴掌拍开。
对于被困在迷花谷这件事，他接受良好，比起在炼心秘境里被离火灼烧的痛苦，哪里都是天堂，甚至想到有云青和尊主这等高人保护自己，更舒坦了。
魉冷哼了一声，手没闲着，接住某个小女孩送来的鲜花。
“老神仙保佑我家今年小兔子长得肥肥的。”
小姑娘双手抱拳，许下愿望后飞快得逃走。
“哼。”
“你都没几年可活了，心情好点——”
露夜说完挨了一巴掌。
迷花谷内只剩下几个守门的魔兵。
贺允原本打算趁着魔众不在谷内，重新试试自己新学的古魔阵法，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被风一阵似的人拦腰抱起。
“瞧瞧我送你的礼物。”
迷花谷冷泉边，原本光秃秃的石壁土地，全都被种上了透骨冷艳的水系忘忧兰。花体盛着幽冥一般透亮又深邃的蓝，隐匿在寒泉的雾气之中，神秘又美丽。
谢玄翎将人放下，席地而坐，从身后揽住贺允的腰，下巴撑在肩头，感受着皮肤掠过花瓣时的阵阵凉意。
“这是古魔族的花，忘忧兰，也叫爱人幽兰，你要永远记得，这一幕，记得我。”
这花不好种，花骨朵成型前，需要日日拿灵气灌养，他趁着贺允打坐的时候，准备了快半年的时间，才将冷泉种满。
水系植物众多，可不是这般费尽心血浇灌的珍品，配不上贺允。
贺允靠在谢玄翎怀中，指节摩挲着他的脸侧，悠悠道：“这花真美。”
“嗯。”
“不在这做一回可惜了。”
谢玄翎“……”
*
数百年弹指一挥间，
贺允将谢玄翎葬回云海天的墓里，不等他脱离，就连接上了天道意识。
【我以为我这回气数已尽，多谢小友。】
贺允指尖微动，厚厚的棺木盖落下，将修真界中无人不知的神仙道侣，一同埋在了云海天。
【不客气，我只是为了他，了结心魔，了结因果。】
066【正在脱离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