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霞担着水桶走过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笑呵呵道:“阿叶,你大伯腿脚不好你知道的,帮伯娘挑两桶水,咱们是分家,又不是断亲了,是不是?”
说着,就要把水桶放在秦泽叶脚边。
贺允二话不说一脚踹飞秦骏的桶,再一脚踹开王丽霞。
大叫道:“不帮!”
王丽霞惊叫一声,却没有发作,反而凄凄哀哀的叹了口气,朝着围观的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村里都知道秦泽叶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没有分家了就不能搭把手帮个忙的道理。
秦泽叶简直烦透这一套以退为进,他隐隐能感受到王丽霞这些年都在这样温水煮青蛙,却没有任何办法。
“叶子帮你伯娘一把,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挑两担水算什么,养你这么大了。”
这是刚才那个让他抢房子的大姨。
“是的哟,不能白养十几年啊。”这是刚才说王丽霞坏话的老头。
幸好他从来都不会把别人的话当真。
“我哥哥不帮你挑水。”贺允挡在秦泽叶面前,清脆的声音极有穿透力,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我哥哥把房子给你了,你什么都没有给他,你还让他给你挑水。那你怎么不帮他缝一件新衣服呢,他挑水挑的肩膀全是补丁,你怎么不给他一件新衣服穿呢?”
贺允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阴阳怪气,只是一个小朋友的口吻,在疑惑的寻求答案。
王丽霞脸色有点变了,“他当然有新衣服,只是这些年长得太快,穿不上了。”
“你撒谎,我哥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大人说过,这就是断亲。”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王丽霞强挤出笑容,“那是因为你们走的太急,东西都没准备出来而已。”
“那现在准备出来了吗?”贺允拉着秦泽叶的手,“既然不是断亲,那我们回家拿东西吧哥哥。”
秦泽叶恍惚了一瞬,点头重重道,“好。”
他望着贺允,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瞳孔里,尽是天真之色,却在无形之中帮他免除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王丽霞是绝对不会让他从屋里拿任何东西的,她只想索取。
断亲两个字不能从他嘴里出来,贺允帮他说了。
秦泽叶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还要一个小孩子替自己主持公道。
“等等!今天屋里有客人,你们下次来吧。”王丽霞当然不可能让两人回去分锅,分灶,分床,分碗。找了个借口。
贺允哦了一声,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两个水桶,自己笨拙的挑在肩上,一脸单纯,“那这两个水桶先分给哥哥吧,你家里有六个,哥哥现在用的还是跟大队里借的。”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家家都不富裕,只要是生活上用的,没人嫌多,两个桶,这简直能要了王丽霞的命。
她想去抢,秦泽叶一个跨步挡住,“谢谢伯娘,我昨晚一晚上没睡着,以为你想跟我断亲,只要你还认我这个侄子,逢年过节我一定上门坐坐。”
一大一小扛着四个空桶离开井边,王丽霞脸憋得通红,旁边的人打趣道:“怎么了大霞,出来打个水还把桶送出去了?”
周围一阵哄笑,王丽霞拽着秦骏气哄哄地回了家。
对比这头的阴雨连天,秦泽叶心情畅快到无法言喻,走出一半路,他把贺允肩膀上的担子接过来,两边各挑一个。
“小允,哥哥应该向你学习。”
贺允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学什么呀?”
“学你做一个勇敢的人。”
“可是我勇敢是因为你在啊。”贺允停下脚步,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哥哥人高马大,有你保护我,我才敢跟她讲道理。”
这是一个出乎秦泽叶意料答案,贺允目光崇拜地望着他,“哥哥最厉害。”
秦泽叶怔住许久,干枯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重新灌溉了,一直以来,他听了太多“克星”,“丧门星”,“晦气”。
可在贺允眼里,他强大,伟岸,甚至成为了他的勇气和依仗。
秦泽叶蹲下来,点了点贺允的鼻尖,“等过了夏天,哥送你去学堂。”
他隐隐能觉察到小鬼身上的聪明劲儿,和其他孩子完全不同。
“什么学堂,我不去。”贺允傲娇地抱着胳膊,“那些东西蠢死了,我早就会了。”
“你认识字吗?”
贺允翻了个白眼,“我连那些长得像面条一样的字都认识。”
秦泽叶指着大队墙上的宣传语问贺允,“这是什么字?”
“鞠躬尽瘁啊。”贺允抓着他的手,“你不要侮辱我好不好,三岁小孩才不认识,我都九岁了!”
秦泽叶一想也是,他读书不多,对贺允的高智隐隐有感觉,却没有准确的衡量,要得到答案,还得靠村里的知青,他决定带贺允过去一趟。
知青点离得不远,秦泽叶几年前帮过其中一位,是以有了一丁点联系。
但他不喜欢和人来往,交往不多。
王芬看到秦泽叶找上门还挺意外,“今儿怎么想到来找我了,再不来,我这都要回省城了。”
“我有个事儿想让你帮帮忙。”秦泽叶把贺允推到面前,“你能不能帮我考考他。”
王芬“……”
她好歹也是第一批考上大学的,考一个小豆丁算什么?
但秦泽叶这些年没找过她帮忙,王芬笑着应下,爱不释手的捏了捏贺允的脸,“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谁家孩子啊?”
“朋友家的,你帮我看看他大概学到什么程度了?”
王芬拿出本子和笔,让贺允坐下,随手翻了两道笔记里的题。
半个小时后,王芬怀疑人生的举着本子,对着窗口光线看了好一阵。
秦泽叶看她神情有点古怪,以为她病了,手晃了晃,却听见王芬开口,对着贺允,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讲得什么玩意。
贺允又叽里咕噜的对答如流。
秦泽叶眉头一皱,完全听不懂。
王芬又恍惚了片刻,而后面色凝重地坐下,把本子放在秦泽叶手里,语气严肃道:“这孩子是个天才。”
天才?
秦泽叶不太懂这个含金量,毕竟老秦家也总夸秦骏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