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的回复像淬了毒的蜜糖，黏在林枫的视网膜上“火气大不大，你想来试试？不过，你最好先确保自己……没惹上别的火。”
指尖冰凉，心脏却像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她果然知道些什么。不是明确指认，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幸灾乐祸的警告。周大佬的“火气”是存在的，而她，宋茜，显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边缘，甚至乐于见到火星溅射。
林枫删除了短信，连同之前那条危险的试探。和宋茜打交道，如同在刀尖上舔血，每一次接触都必须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他将注意力拉回眼前。那个装着沈墨浓“祭奠”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沉默而沉重。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他没有选择开车。在这个可能已经被多方视线编织的敏感时刻，任何与他日常习惯不符的行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他需要像一个真正的、只是去完成一项普通交接任务的快递员。
背上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将牛皮纸袋塞进去，拉好拉链。他换了一顶鸭舌帽，压低的帽檐和竖起的夹克领口能有效遮挡大部分面部特征。最后，他往包里塞了一台小巧的、但足够清晰的便携相机和一个微型望远镜，不是用于创作，而是为了反侦察。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融入地铁站下班的人流，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不起眼，随波逐流。车厢摇晃，灯光惨白，照着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林枫靠在角落，帽檐下的目光却如同隐没在草丛中的猎豹，冷静地扫描着周围。
那个打电话的变声器背后的人，宋茜含糊的警告，沈墨浓异常急迫的收回……所有这些碎片，都在他脑中拼凑、旋转，形成一张模糊却危机四伏的网。他感觉自己正站在网中央，每一根丝线的颤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提前两站下了地铁，选择步行穿过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巷道狭窄，灯光昏暗，便于隐藏，也便于发现尾巴。他脚步不疾不徐，时而驻足假装看手机，时而借着商店的玻璃橱窗反射观察身后。
一次，两次……在一个巷口的转角，他借着点烟的姿势，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在他身后百米处，同样停住了脚步，假装在看路牌。
找到了。
林枫的心沉静下来，反而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一旦目标出现，无论多危险，至少有了应对的方向。
对方很专业，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伪装也很自然。但林枫的眼睛，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镜头，对构图和异常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他没有打草惊蛇，继续按照既定路线前行，速度略微加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开始进行简单的摆脱测试。穿过菜市场收摊后的狼藉，绕过夜间施工的围挡，身影在明暗交错中时隐时现。
跟踪者显然没料到他的路线如此刁钻和难以预测，被迫拉近了距离，动作也显得有些急促起来。在一个没有路灯的短巷里，林枫甚至能听到身后几十米外传来的、尽量放轻却依旧无法完全消除的脚步声。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很好。
他没有选择完全甩掉对方。彻底消失只会让对方提高警惕，采取更极端的手段。他需要让对方觉得，他只是一个警惕性较高、有点难缠，但尚未发现真正威胁的目标。
他准时抵达了沈墨浓指定的高档小区附近。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在对面街角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下，买了一包烟，靠在玻璃门上，点燃一支，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小区入口。
同时，他借着点烟和整理背包的动作，用藏在袖口里的微型相机，对着身后街道几个可能的角度，快速而隐蔽地按了几下快门。然后，他拿出那个看似普通的手机，假装浏览，实则将刚刚拍到的、跟踪者可能存在的区域画面放大检视。
像素不够高，光线也差，但足够他捕捉到几个可疑的身影轮廓和一辆停在不远处、熄火但未熄灯的黑轿车。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
他掐灭烟蒂，拉低帽檐，穿过马路，走向小区大门。他向保安报了沈墨浓提供的房号和姓氏，保安显然已被提前告知，核对后便予以放行。
小区内部绿化很好，灯光柔和，寂静无声，与外面喧嚣的城市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按照指示，来到一栋楼的楼下，没有选择需要刷卡的电梯，而是走了安全通道，步行上楼。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他在指定的楼层停下，找到那扇厚重的防盗门，按响了门铃。
等了将近一分钟，门才被打开一条缝隙。安全链还挂着。
沈墨浓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她似乎苍老了些许，眼下的疲惫用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林枫从未见过的惊弓之鸟般的惶然。她看到是林枫，似乎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
“东西呢？”她压低声音问，没有开门的意思。
林枫从背包里拿出牛皮纸袋，从门缝里递了过去。
沈墨浓一把抓过纸袋，迅速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动作急切得近乎粗鲁。
“底片都在这里了？所有备份？”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林枫，再次确认。
“按你的要求，全部在这里。”林枫平静地回答，目光坦然地迎向她，“我的硬盘里已经彻底清除。”
沈墨浓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几秒钟后，她似乎相信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
“钱我会加倍打到你账上。今晚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要亲手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包括那段光影交错的“共犯”关系。
“明白。”林枫点头，并不多言。
沈墨浓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感激，有后悔，有警告，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然后，门被轻轻关上，安全链滑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彻底隔绝。
林枫站在紧闭的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反锁和上门栓的沉闷声响。他沉默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身，沿着来的路下楼。
交易完成。一段关系彻底了结。
他走出楼道，重新回到小区的静谧之中。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假装系鞋带，蹲下身，目光快速扫过刚才锁定的几个方位。
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停在原地。跟踪者似乎还在耐心等待。
林枫直起身，不再掩饰，目光直接投向那辆车所在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挑衅般的弧度。他抬起手，用手指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只有长期接触摄影的人才能看懂的“咔嚓”手势，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那儿，我也拍下你了。
做完这个动作，他不再停留，转身以正常的速度向小区外走去，背影在柔和的景观灯下拉得很长，显得孤直而冷静。
他走到小区门口，对保安点了点头，然后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人潮之中。
走了十几米远，他拐进一条岔路，迅速摘下帽子塞进背包，脱掉夹克反过来穿上，改变了整体轮廓。然后他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地铁站的方向。
他知道，刚才那个挑衅的手势，很可能激怒对方，但也足以让对方重新评估他的危险等级。这会为他争取到一点宝贵的时间，或者，引来更快的报复。
但无论如何，他不再是那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猎物。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起来。不是宋茜，不是沈墨浓，也不是那个变声器。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枫停下脚步，站在地铁口喧嚣的人流边缘，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
他缓缓掏出手机，目光锐利如刀，按下了接听键。
“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带着一丝怯懦和犹豫，却又异常熟悉的女声，是那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来自画廊的温婉背影。
“林…林枫先生吗？我是苏念卿。我……我考虑清楚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能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