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勇英接过碗问道，“大弟弟和二弟弟如何了？”
马国福摇摇头道，“没了。”他无力的低下了头。叹口气道，“唉，别多想，快吃吧，明天有的忙。”
马勇英埋头吃饭，眼泪吧啦吧啦的落在碗里。默默的混着眼泪吃完一碗饭。马国福看她吃饭，就离开了她房间。坐在马勇祯房间门口，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杨翠把碗都洗干净，放好，也一起陪着马国福坐在门口。马国福道，“你要累，就去睡会。今晚肯定处理不了了。”
杨翠看看屋里那孩子，摇摇头道，“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等。”俩人等着孩子断气，这多难受。
马勇伟站在院子里看着爹娘，他娘告诉他，不能上去正房，不然以后就见不到他们了，他害怕，他现在有些知道，哥哥们生病了，很严重，他去后院撒尿，看见兔子，给他们塞了一些草，兔子们饿了一天了，抢着开始吃草，马勇伟怕他们不够吃，又塞了一些进去。这才离开后院。回到前院，他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于是回了屋里，姐姐蒙着被子在哭，马勇伟爬上床，轻轻拍着她，“姐姐，不哭，我给你讲故事好吗？”他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家人都不开心。
马国福进屋用手探了探鼻息，鼻息太微弱了，马国福以为，孩子已经没气了，他把孩子抱到堂屋，又去打了一盆水，开始给马勇祯擦身子，杨翠已经拿了衣服过来。看着马国福给他擦身子，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她虽然更喜欢老三，但是，对于这两个孩子，她也是认真对待的，现在突然没了，心里空落落的。马国福擦好身子，给他换了衣服，俩人整整齐齐的摆在堂屋里。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估计族长回来的晚，不会过来了，马国福道，“去睡觉吧，今晚估计族长不会过来了。”马国福把堂屋门拉起，扶着杨翠进了屋里睡觉。黑夜里，马勇祯的手心一个玉葫芦一闪一闪的，一丝丝灵气钻进马勇祯的身体里。然后消失不见了。又过了几个小时，马勇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弟弟躺在堂屋的油布上，没有盖被子，他起身，去他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回到堂屋里，给马勇华盖好，自己也钻了进去，拉拉弟弟的手，发现很冷，他抱着老二道，“怎么那么冷，是不是感冒了。也不知道爹干嘛把我们俩放在这边，还不给盖被子。哥哥给你搓搓，很快会热起来的。”他耐心的帮马勇华搓手，发现他怎么搓，都不热，还有些僵硬，只不过，他也困了，慢慢睡着了，隔天天刚亮，马国福就起来了，族长早早也过来了，当马国福推开堂屋门时，马国福惊呆了，马勇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马勇华没有动过，脸色已经灰白。而马勇祯，脸上的红点已经退去。马国福激动的跑进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呼吸已经正常了，他高兴的道，“族长，老大还活着，昨晚他已经没气了，没想到，他命不该绝。感谢老天，感谢祖宗。”他抱起马勇祯，把他抱回房间，族长上前探了探马勇华的鼻息，发现这孩子已经没了呼吸。把旁边的被子抱回马勇祯房间，又过来把马勇华的衣服拉整齐，孩子身体已经僵硬了，看来今天得把这孩子送上山了。也不知该说马勇祯那孩子心大还是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死人睡了一晚上。也是个心疼弟弟的，估计是半夜醒了觉得冷，拿了被子过来盖给他弟弟，他也跟着睡在这里了。唉。多好的孩子。
马勇英也起来了，昨晚六老爷家孙子送了药过来，她揉了揉，今天看着膝盖，没有昨天疼了。也消肿了一大半。他起来就看见院子里好几个亲戚。他知道，今天要送两个弟弟上山了，族长让人去班房把上次打的棺材打完送过来，直接从家里抬出去。马勇祯因为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把他吵醒，马国福不放心的进屋去探了探鼻息，就怕早上那是做梦，发现确实是有鼻息的，才放下心来。活着一个也好。他轻轻关上房门，才去帮忙做事，由于是孩子，没有那么麻烦，装进棺材送上山埋了就行，连个碑都没有，意外离世的人，连个祖坟都进不了，单独有个山头埋的，古代叫乱葬岗的。而且现在又特殊时期，吃不饱的年代，族长发话，让杨翠蒸几笼窝窝头，来帮忙的一人给一个，马勇华被放进小棺材里，家人都不能看，族长找了四人装好，钉牢棺盖，抬着就离开了，只有马国福跟着上了山，马勇英以为，她只要跑得快，那药就能救回她的两个弟弟，可是没想到，只救回来一个弟弟，她很难过。为什么村里不能买留着一些药呢。为什么六老爷的草药不能退烧呢。她心里发誓，以后长大了，要当医生，这样，家里人就不会没药吃了。生病了她也能给他们看好了。她要做最厉害的医生。这一刻起，她定下了未来的梦想。从马勇华上山后，马勇伟感觉长大了一样，他知道上山就是人死了，放进一个小箱子里埋进地里，然后被虫吃光，最后剩下一堆骨头。他二哥都没吃过三爷爷讲的好吃的，怎么就上山了呢。唉。他得学着帮忙做些家务，补上老二的位置，不对，现在他已经是老二了。马勇祯在卧室里发呆，他看着手里的玉葫芦，那天，他也快不行了，魂儿都飞出身体了，可是这玉葫芦发出光来，把他的魂儿拉回了身体里，这玉葫芦救了他，可是，这玉葫芦是他从老二那用两张邮票换过来的。如果让老二拿着这玉葫芦，那么上山的就该是他了，他心里很是愧疚，自己的小心思，害死了弟弟。“葫芦啊葫芦，你为什么不能把老二一起救回来呢？”自从救了马勇祯后，这玉葫芦就不会变大了，也不能从里面拿他放进去的东西出来了，也不能放东西进去了。马勇祯深深叹了口气，收了玉葫芦，走出卧室，只见老三在院子里把爹昨天劈好的柴整齐的码在厨房外的墙边，马勇祯默默走到旁边，帮忙着把柴码好，马勇伟叫了剩，“哥。”“嗯。”马勇祯轻轻回了一个字。俩人码完柴，马勇祯问道，“大姐呢？”
马勇伟道，“她去小凹子山找兔草了。”
马勇祯点点头，进厨房煮中午饭了，最近几天，他都是学着开始煮饭。就是煮个糊糊，也没有什么技术性。小锅里烧着水，他拿着盆去后院摘青菜，马勇伟跟在后面，也帮忙摘青菜，菜地里的青菜一大棵一大棵那种，都是摘一片一片的叶子，不是整棵拔了的，没一会，一盆青菜摘好了，马勇祯道，“老二够了。”说完，他才发现，这里哪来的老二，唉，他已经习惯了老二这个跟屁虫了。老三上前把手里的两片青菜叶递给马勇祯道，“大哥，我以后就是老二了。”马勇祯难过的道，“你想得美。”想升为老二，看看他答应不答应，老二永远只能是马勇华的。气愤的一把拽过青菜叶，抬着盆往前院走，老三委屈的看着哥哥的背影，他不是就看着哥哥难过，他替二哥的位置照顾大哥吗。大哥怎么还生气了。唉，他猜不到大哥心里咋想的。马勇祯把菜拿到厨房，打水进盆里，洗干净青菜，水已经开了，他把清楚撇成一段一段的，放进小锅里，这时花婶子跑进来道，“老五家的，老五家的，快去小凹子山，你家英子被泥石流埋了。老五家的。”马勇祯噌的站起来，跑出厨房，“花婶子，你说谁被埋了？”
花婶子一愣，“你家大人呢？”
三叔也听见了，跑在台台边问道，“花嫂子，你说什么呢！”
花婶子看见有个大人，道，“英子去小凹子山回来的时候，山沟沟那的山体滑坡下来，生生把她埋了，我在对面地里拔猪草，看得真真的，已经通知族长了，族长让我过来通知家人。”
马勇伟跑上前道，“爹娘去山地采茶了。”
马勇祯道，“我去通知爹娘。老三，你待在家里，不准去小凹子山，听见没有。三叔，你帮忙去看看。”
“好，你去找你爹娘。”三叔叹气，他们家这是挖了谁家祖坟吗？他爹和儿子还在公社医院没有回来呢，小老二才走没两天，这又要没一个，唉。这是受了什么诅咒吗？看来等爹回来，得偷偷请个人来看看。是不是踩小鬼了。现在不允许搞封建迷信，但是，他是真的觉得，他家里肯定犯小鬼了。不然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他跟着花婶子往小凹子山跑，马勇英偷偷跟在俩人后面。马勇祯以最快速度跑到他家山地，马国福看见马勇祯来，这人从老二没了后，都没有出家门过，这是怎么了？“望春，你咋来了？”马勇祯喘着粗气，“爹，快，快回去，大姐，大姐让，让泥石流，埋了。”马国福把手里的茶叶丢进背篓，跑两步跑到马勇祯面前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杨翠挺着个肚子，也上前问道，“你姐咋了？”
马勇祯理顺气，“大姐去小凹子山找兔草，在小水沟沟那里被泥石流埋了。花婶子亲眼看见的，族长叔他们已经派人去挖了。”马国福一听，背着背篓就往回跑，“望春，带着你娘慢慢回来，别摔着你娘。”马勇祯也想跑，听见爹的话，再急也只能扶着他娘，慢慢往家走。小凹子山边，村里的青壮年都在挖泥，族长也亲自动手了，大爷爷叹气道，“老大，上去看看，要是还有山体滑坡的情况，那么就不能再让他们在下面挖了，万一再滑坡，这都是人命啊。总不能因为一条人命，祸害了一村子的人命。”大爷爷是老族长，村子里现在权威最高的一个老人。
老大答应着，从侧面爬上去，四周看了看，没有裂痕，看样子不会再滑坡了，从另一侧下来，“老族长，上面没有要滑坡的迹象了。估计不会再滑坡了。”
大爷爷点点头，“快去帮忙吧，把孩子挖出来，把路挖通了。”
马勇伟躲在大爷爷不远处的一棵大核桃树后面，他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大姐被泥巴埋进了地里，村子里的人都在帮忙挖。他哥哥让他在家待着，他不敢出去，只能躲在核桃树后，他害怕，大姐也像二哥一样回不来了。他要在这里等着看大姐。大爷爷旁边的人也拿了锄头去帮忙了，大爷爷叹气道，“唉，希望那娃子能活着吧。”这都是大家的希望，这都过去了多久了，活着的希望渺茫啊。远远的马国福背着背篓跑了过来，看见树后的马勇伟，把背篓丢给他道，“回家去。”就跑向大爷爷，“老族长，咋样了？”“唉，人还没挖出来，你快去看看吧。”他也无奈，这天灾，他也无能为力。马国福拿了旁边的锄头，加入了进去，泥巴很深，人只能从旁边慢慢挖，又不知道孩子具体埋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的挖，这时，有人叫道，“挖到了，挖到了。”那人从泥里拖出来一个背篓，众人都在那里开始挖，很快，就看见了全身是泥的马勇英，人早已经没气了，鼻子嘴巴耳朵里全是泥。有人俯下身子听着心跳，摸了摸大动脉，没了心跳，他摇摇头。马国福丢下锄头，上前抱起孩子，眼睛红红的，牙齿紧咬，太阳穴青筋暴起，众人没人吭声，马国福抱着孩子上了小路，往村子里走，路过大爷爷身边时，大爷爷道，“孩子意外死亡，放在班房吧，抱回家不吉利。”“嗯。”马国福从牙缝挤出一个字。
族长让人把小路挖开，叫了几个妇人回去帮忙把孩子清理一下。
马勇伟拖着背篓，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爹后面，他听清楚了，大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