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折叠的便签纸,像一枚细小的毒刺,埋在林薇白大褂的口袋里,也埋在了她的心里。尽管她努力说服自己那只是多虑,但医生的直觉和那灰色西装男人冰冷的眼神,让她无法彻底安心。
第二天值班,她鬼使神差地又绕到了那条连接主楼与后勤区域的走廊。医疗废弃物转运点空荡荡的,仿佛昨日的匆忙与异常从未发生。但她注意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似乎调整了一个更微妙的角度,几乎能覆盖整个区域。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林薇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然而,细微的变化开始如同水渍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她的日常。
先是医院内部系统的微小异常。当她尝试查询一些与神经代谢异常或特殊电极刺激相关的非敏感医学文献时,系统响应速度会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偶尔弹出“权限校验中”的提示,而查询其他常规内容则毫无问题。一次,她无意中点开了医院合作的废弃物处理公司列表,发现“康洁生物处理”的链接变成了失效状态,行政部门的同事对此的解释是“系统临时更新”。
接着是周围氛围的微妙改变。神经内科那位主任,在走廊里再次遇到她时,不再像往常那样点头致意,而是目光略显闪烁地快速避开。科室里两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护士,在她靠近时,会突然停止闲聊,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刻意的成分。
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开始是在医院内部。当她独自在档案室查阅资料时,会隐约感觉门外有人停留;当她在食堂吃饭时,似乎总有一道视线隔着人群落在她背上,等她回头寻找时,却只看到各自忙碌的同事。
她尝试告诉自己这是压力导致的神经敏感。直到那天傍晚下班。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林薇像往常一样,走向距离医院一个街区外的公交车站。晚高峰的人流熙熙攘攘,提供了些许安全感。但没走多远,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在医院里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目的性。
她停下脚步,假装整理背包,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身后。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无异常。但她注意到,马路对面,一辆深灰色的、没有挂牌照的面包车,在她停下后,也减缓了速度,几乎与她同步停下。
心脏猛地一缩。
她加快脚步,混入前方一个等待绿灯的人群。绿灯亮起,她随着人潮快步穿过马路,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大型连锁便利店。
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她紧张地向外望去。那辆灰色面包车缓缓驶过便利店门口,没有停留,汇入了车流。她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马路对面,她刚才走过的位置,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靠在路灯杆上,低头玩着手机。他的姿态很放松,但林薇记得很清楚,在她刚才回头扫视时,这个身影就在人群的边缘。
不是巧合。
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沿着脊椎爬满了全身。她握着购物篮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冷静,在货架间慢慢走动,随手拿了几样不需要的东西,然后走到收银台排队付款。她能感觉到,那个鸭舌帽男人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玻璃窗,落在她的背上。
付完款,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向便利店内部的休息区,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假装浏览信息。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该怎么办?报警?说什么?感觉被人跟踪了?证据呢?给凌夜打电话?不,不能把他卷进来。他现在自身难保。
她在休息区坐了将近二十分钟,期间那个鸭舌帽男人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位置,只是偶尔变换一下姿势。他很有耐心。
林薇知道,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便利店的后门——那里通向另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她决定绕路回家。
推开后门,冷风扑面。小街光线昏暗,行人稀少。她几乎是小跑起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
在一个拐角,她猛地回头。那个鸭舌帽男人,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步伐从容,仿佛只是在走自己的路。看到她回头,他甚至没有躲避视线,鸭舌帽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他知道她发现他了。他不在乎。
林薇感到一阵绝望。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起来,冲进了自己居住的老式小区。保安亭的灯光温暖,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她不敢回头,径直冲进了单元楼,砰地一声关上了防盗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颤抖着手反锁了门,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这才瘫坐在地上。
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亮起,显示着凌夜回复她之前问候的信息:“刚忙完,吃了。你也是,早点休息。”
简单的文字此刻看来如此珍贵,却也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恐惧。
她真的被监视了。因为那张便签?因为她的多嘴询问?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无意中踏入了某个危险的领域,而黑暗中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她爬过去,捡起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该怎么办?那张记录着异常的便签纸,此刻还躺在她换下来的白大褂口袋里,像一道催命符。
窗外,夜更深了。小区里安静下来。但她知道,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或者像他一样的人,可能就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
危险的阴影,已经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她。而她,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