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皮的消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浑浊的池塘,起初并未掀起太大波澜。矿区的监工和伪军们只当他又是溜到哪里偷懒或者敲诈勒索去了,直到两天后,才有人隐约觉得不对劲,报告了上去。
鬼子那边反应平淡,死个把中国监工,在他们眼里和死只蚂蚁没太大区别。佐藤中尉更关心的是丢失的炸药和不断有士兵被暗杀的事件,对刘黑皮的失踪只是吩咐下面例行查问一下,便不再关注。
但这细微的变化,却让选煤楼里的少年们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压迫依旧,但那条时常在身边呲牙的恶犬不见了,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些许。更重要的是,亲手铲除仇敌带来的那种隐秘的、混合着恐惧与亢奋的体验,像一剂猛药,注入了几近麻木的神经。
他们看向王二娃的眼神,除了依赖和信任,更多了一种近乎盲从的坚定。二娃哥说杀,那就杀!二娃哥指东,他们绝不打西!
王二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士气可用,但光有士气不够。刘黑皮的窝棚,成了一个暂时无人注意的真空地带,这或许是个机会。
“刘黑皮死了,他屋里说不定有点东西。”王二娃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平静,却让几个少年眼睛一亮。
“粮食?”狗子第一个想到。
“或许。也可能有别的。”王二娃道,“栓柱,你之前被他追,记得他住哪个窝棚吗?”
“记得!就在管事房后面那个单独的土坯房!”栓柱立刻回答。
“好。今晚,铁蛋,石柱,你们俩跟我去。狗子,栓柱,你们还是老任务,放哨。”
这次行动比上次袭击伪军补给点要轻松一些。刘黑皮的窝棚位置相对偏僻,而且因为他平日人缘极差,附近几乎没人愿意靠近。
夜色深沉,三人轻易地撬开了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烟味、汗臭和霉味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窝棚里杂乱不堪。王二娃示意铁蛋和石柱在门口警戒,自己迅速搜查起来。
在炕席底下,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角落,掀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大洋和一小堆铜板!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盖着红戳的纸,像是什么凭证。
王二娃心中一动,将木匣整个收入空间。钱,在任何时候都是硬通货。
他又在角落一个破米缸里,发现了小半缸混杂着沙土的高粱米,还有一小袋粗盐。这些东西他也没客气,直接收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件半旧棉袄上。刘黑皮个子不高,这棉袄虽然脏破,但比起少年们身上几乎无法御寒的破布片,强了太多。他想了想,也将棉袄取下,卷起来带走。
“撤。”搜刮完毕,王二娃毫不留恋,三人迅速撤离,并将门虚掩上,制造出主人暂时外出的假象。
回到选煤楼,看着王二娃变戏法般拿出的木匣、粮食、盐和那件棉袄,几个少年都惊呆了。
“大……大洋!”狗子拿起一块银元,对着微弱的光线看着,他这辈子都没摸过这玩意儿。
“还有盐!这下咸菜能省着点了!”铁蛋抓起一把粗盐,咧开了嘴。
那件棉袄最终给了身体最虚弱的牛娃。牛娃披上还带着霉味的棉袄,感受着那点可怜的暖意,眼圈有些发红。
王二娃将木匣重新藏好,只留下少量铜板备用。他看着兴奋的伙伴们,沉声道:“东西不多,但够我们缓一口气。不过,别高兴太早。刘黑皮没了,鬼子可能会派新的监工来,也可能加强对咱们的搜捕。接下来,要更小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明天起,除了放哨和训练,咱们得轮流出去,不能总困在这楼里。要摸清鬼子最近的动向,看看有没有机会,搞到更多有用的东西,或者……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离开?”栓柱愣了一下,“二娃哥,咱们能去哪儿?”
“不知道。”王二娃摇头,“但留在这里,迟早是死。外面再难,总有能活人的地方。或许……能找到八路军。”
“八路军?”几个少年都抬起头。他们听说过这个名字,传说中是专打鬼子的队伍,是穷苦人的指望。
“嗯。”王二娃没有多说。他对外面的世界同样陌生,但直觉告诉他,继续困守在这个日益危险的矿区,绝非良策。那随身空间和里面的武器,只有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他将那袋粗盐和高粱米交给狗子和栓柱保管,严格规定每日的用量。有了这点额外的补给,他们终于不用时时刻刻被饥饿感折磨,训练和放哨时也多了几分力气。
选煤楼里的生活,似乎因为刘黑皮的死和这次小小的“收获”,注入了一丝活力。但王二娃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鬼子的“特别征集”任务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矿区外的风声似乎也越来越紧。他们就像蛰伏在黑暗地下的虫豸(指没有脚的虫子),依靠着这点微薄的积累,艰难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或者……被彻底碾碎的那一天。
惊蛰未至,但地火,已在煤层下奔涌。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