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体育馆改造的庇护所里,凌晨五点的天还没亮,场地中央的应急灯就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密密麻麻的地铺从看台延伸到场地中央,两床被子之间连放脚的缝隙都没有。
有人裹着破旧的棉衣蜷缩着,有人靠在看台的栏杆上打盹,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女人的叹息声混在一起,裹着极寒的空气,在封闭的空间里散不开——
这是庇护所接收幸存者的第十天,粮食储备从最初的两车,降到了现在的半车,每个人的口粮,也从“一碗粥加半个馒头”,变成了“小半碗掺谷壳的野菜粥”。
“发粮了!排队!不排队的今天没份!”两个穿深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推着铁桶过来,桶沿上沾着干硬的粥渍,桶里的野菜粥稀得能照见人影。
人群瞬间涌上去,却被两个手持木棍的人拦住——为首的是王磊,庇护所负责人王主任的侄子,别人都穿洗得发白的旧棉衣,他却套着件干净的黑色夹克,袖口还沾着油星子,手里的木棍时不时往人堆里戳,吓得最前面的老人往后缩:“挤什么挤!没看见桶里就这点东西?再挤谁都别吃!”
张婶攥着个豁口的搪瓷碗,排在队伍中间,碗沿上还沾着昨天的粥痕。
她的孙子小宇发着低烧,嘴唇干裂得流血,昨天只喝了小半碗粥,夜里一直喊“饿”。轮到她时,舀粥的工作人员手抖了抖,勺子里的粥只盖住碗底,还飘着几根没煮烂的野菜:“婶,省着点喝,今天就这些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张婶刚想求着多给半勺,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夺过她的搪瓷碗。
“这碗我要了,你个老太婆,吃这么多干嘛?”是王磊,他把碗里的粥倒进自己手里的不锈钢饭盒——
饭盒里已经有小半碗粥了,是刚才截胡前面李叔的。他随手把搪瓷碗扔在地上,“哐当”一声,碗沿又磕掉一块瓷,粥洒在地上,瞬间结成了薄冰。
“你怎么能抢我的粥!我孙子还饿着呢!”张婶扑过去想抢饭盒,却被王磊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她跪在地上。
“老东西,敢跟我抢?”王磊蹲下来,用木棍戳了戳张婶的胳膊,“信不信我让我叔把你撵出去?外面零下二十度,出去冻半天就没气了,你想试试?”
周围的人都低下头,没人敢说话。昨天老李就是因为替张婶说了句“不该抢老人的粮”,被王磊带着人拖到庇护所门口冻了半小时,回来后就咳嗽不止,现在还蜷缩在看台角落,连动都动不了。
刘叔攥着自己的空碗,指节捏得发白,却只能把脸扭向一边——他家里还有老伴和孙女,要是得罪了王磊,一家人都没好日子过。
“王哥,这儿还有块压缩饼干,刚从一个老头那儿拿的。”
王磊的跟班小李跑过来,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压缩饼干,包装纸上还沾着灰。
王磊接过来,撕开包装就咬了一口,饼干渣掉在地上,旁边一个穿破棉袄的孩子立刻蹲下去,想用手刮起来,却被小李一脚踢开:“滚!这也是你能碰的?”
孩子吓得哭起来,被旁边的母亲赶紧拉进怀里,母亲的眼泪掉在孩子的头发上,没等擦干就冻成了冰粒。
场地西侧突然吵了起来,是两个男人在抢一个布包——里面藏着半袋玉米面,不知道是谁从家里带出来的,刚才被发现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一个人的脸被抓破,血顺着下巴流下来,另一个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布条缠在上面,渗着淡红色的血。
布包在混乱中被扯破,玉米面撒在地上,没等落地就被风吹得飘起来,几个人立刻蹲下去,用手往嘴里捧,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放过,嘴里还念叨:“别浪费……别浪费……”
张婶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走到看台角落的地铺旁。小宇还在睡着,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
她从破被子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点融化的雪水,用棉签蘸着涂在小宇的嘴唇上。
旁边的刘叔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刚才听巡逻的工作人员说,他们的收音机收到消息,米国那边比咱们这儿还乱——超市被抢空了,抢粮的人直接开枪,尸体堆在街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张婶没说话,只是把小宇抱得更紧了。
应急灯的光更暗了,外面的风声透过体育馆的窗户传进来,像鬼哭一样。
她看着场地中央还在抢粥的人,看着王磊坐在看台上啃着压缩饼干,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原来就算躲进了庇护所,就算有了“安全”的地方,在缺粮的极寒里,活下去,还是这么难。
远处的铁桶已经空了,最后一个领到粥的人,把碗底的粥舔得干干净净,连沾在碗沿上的谷壳都抠下来塞进嘴里。
王磊吃完饼干,把饭盒往地上一扔,对着工作人员喊:“明天多给我留两碗粥,我叔说我最近巡逻辛苦,得补补!”
工作人员点点头,没敢反驳。张婶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小宇的头发里——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给孙子抢到那半碗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