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心中一凛——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胡静花先前在朝堂发难不成，转头便请藩王出面施压，这一步棋虽狠辣，却也没超出他与大功早前的预料。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波澜，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头的奏疏，沉声道：“让使者进来。”
殿门被侍卫缓缓推开，冷风裹着殿外的寒气溜了进来，三位身着锦缎官服的使者快步走入，衣摆扫过光洁的青石地面，带出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为首者头戴七梁冠，冠上明珠随动作微微晃动，腰间悬着的王府鎏金令牌格外醒目，熟悉朝堂格局的大臣一眼便认出，这是周王朱橚麾下最得力的长史。
三人走到殿中，象征性地躬身行礼，起身时，为首的长史目光已居高临下地扫过群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殿下，各位大人，我家王爷与代王、辽王听闻殿下推行科举与学堂改革，还私设暗卫搜查府邸，均认为此事不妥。”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朱允炆脸上停顿片刻，才加重语气，确保殿内每一位大臣都能听清：“科举改革恐会打破南北学子历年应试的平衡，北方寒门若大量入仕，恐挤压南方世家仕途，引发地域纷争；
学堂改革每年耗银数万两，长此以往，必让内库空虚，届时遇战事、灾荒，朝廷无银可用，岂非要误了大明江山？更不必说私设暗卫，太祖爷早有祖制明令禁止，殿下此举，分明是扰乱朝纲！”
话音落，他上前一步，递出一封盖着三位藩王印玺的文书：“三位王爷已达成共识，还请殿下即刻暂停改革，释放胡府管家及相关人员——
否则，王爷们恐会联合代、岷二王，共拟奏折向陛下进言，请陛下亲自裁决，还朝堂一个清明！”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殿内炸开了锅。大臣们脸色骤变，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原本还算肃静的朝堂，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连代、岷二王都要牵扯进来？这可是要动真格的了！”
“周王手握杭州兵权，代王镇守大同，辽王驻守广宁，再加上岷王的云南兵力，四位王爷联手，兵权何等厚重，若是闹起来，大明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当年太祖爷赋予藩王靖难之权，就是怕朝堂有奸邪作乱，如今藩王以‘谏阻越权’为名发难，咱们这些臣子夹在中间，可太难做人了！”
“是啊，万一藩王真以‘清君侧’为由领兵，到时候北平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胡侍郎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光。
他挣扎着直起身，靠在身后的石柱上，得意地看向朱允炆，眼神里满是挑衅——任你在朝堂上能言善辩，拆穿了小女的阴谋，怎敌得过手握重兵的藩王？
今日这场局，你朱允炆必输无疑！
朱允炆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没听见殿内的议论，也没看见胡侍郎的挑衅，目光始终直视为首的长史，语气没有丝毫退让：“这位长史，本王且问你，科举改革让寒门学子有机会应试，
不再因盘缠短缺错失前程，学堂改革让寻常百姓的子弟能走进学堂读书，不再是目不识丁的愚民，这两点，哪一点损害了大明利益？哪一点违背了太祖祖制？”
不等长史开口辩解，他已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清晰有力：“太祖爷当年推翻元廷，设立科举，便是为了‘取士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让天下有识之士皆能为大明效力；他晚年更是多次在朝堂上强调‘教化百姓乃治国之本，百姓知礼，则江山稳固’——
本王今日推行的改革，字字句句，皆是践行太祖爷的遗训，何来违背祖制一说？更何况，这两项计划早已整理成册，呈报陛下，陛下看过之后虽未明发圣旨，却也亲口默许，并非本王擅自决定，又谈何越权？”
说到此处，朱允炆弯腰拿起案头的一叠信件，抬手示意侍卫递到长史面前，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至于你口中的‘私设暗卫’，本王在昨日早朝便已说清，暗卫并非为了擅权，而是为了追查胡静花的阴谋。
你且看看这些信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不仅以大功先生家人的性命要挟，逼其放弃推广杂交水稻，还暗中破坏江南稻种，导致数万百姓险些颗粒无收；
更甚者，她早已联络你们几位藩王的下属，许以好处，企图借藩王之力干预朝政，阻挠改革——如今人证有胡府管家、江南信使，物证有这些信件，怎可随意释放？”
长史看着递到眼前的信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又缩了回去，强自辩解：“殿下此举终究是绕开了六部，私调人手，便是越权！
藩王们也是担心殿下年轻气盛，被身边奸人蒙蔽，才特意派我等前来提醒，并非有意施压......”
“提醒？”朱允炆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声音陡然提高，响彻整个大殿，“若是真心为大明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就该支持本王肃清胡静花这般奸邪，革新科举、学堂的弊政，而非听信片面之词，联合起来向本王施压。
三位王爷，还有你口中提及的代、岷二王，都是太祖爷的亲生子孙，身上流着朱家的血，难道不知‘江山社稷重于宗亲私情’的道理？难道要为了一个奸妇，为了一时的权力平衡，置大明百姓的福祉于不顾？”
他上前两步，目光如电，一一扫过三位使者，语气斩钉截铁：“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也告诉满朝大臣——科举改革与学堂改革，势在必行，哪怕遇到再多阻力，也绝不会半途而废！胡静花及其同党，犯下如此重罪，也必须依法处置，绝不姑息！
就算藩王们真的联名进言，就算陛下亲自过问，本王也绝不会妥协——
因为本王所作所为，对得起地下的太祖爷，对得起天下的大明百姓，更对得起陛下的信任与托付！”
长史被驳斥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辩解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无言以对。
他狠狠瞪了朱允炆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冷哼一声：“殿下既然如此固执，休怪王爷们不近人情！”
说罢，带着另外两位使者拂袖而去，衣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急促的声响。
看着使者们愤然离去的背影，胡侍郎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精心策划的发难，终究还是败了。
朱允炆收回目光，缓缓环视群臣，语气依旧坚定，却多了几分安抚：“诸位大人，改革之路，从非坦途，自本王推行杂交水稻、煤铁专营以来，便知会有今日这般阻力。
但大明要想长治久安，要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就不能守着祖宗的旧法一成不变，纵有千难万险，本王亦会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他抬手示意礼部尚书上前，继续说道：“科举与学堂改革章程，即日起交由礼部与户部共同细化，务必把资助学子的核查流程、学堂款项的监管办法落实到位，半月后正式推行——
今日在此，本王也把话说明，有异议者，可当堂再议，咱们摆事实、讲道理，合理的建议，本王定然采纳；但若是有人暗中勾结奸邪、阻挠改革，休怪本王不讲情面，按律处置！”
殿内寂静片刻，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附和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臣等遵旨！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