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乃吾之子房!”朱棣激动道,“就依先生!本王立刻亲笔修书!”
就在朱棣于弋阳镇苦苦支撑、姚广孝谋划借势江南的同时,南线的赵黑虎,却送来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
他不是请求回援,也不是汇报战果,而是一封用词激动甚至有些僭越的密信!
信中,赵黑虎详细汇报了他已完全控制无为、含山等沿江重镇,兵锋直抵长江,隔江与南明军队相望。更重要的是,他在当地豪强和归附水师的帮助下,竟然成功缴获、招募并组建起了一支拥有大小船只百余艘的“北府军水师”!
信的末尾,赵黑虎用近乎狂热的笔触写道:“…王爷!如今我军据有江淮膏腴之地,带甲数万,水陆俱全!王翦主力被李靖拖在西线,王贲偏师困于弋阳城下,江南朝廷懦弱无能!此乃天赐良机!何不…就此称制建制,与秦、唐、宋并立,共逐天下?!末将等誓死追随!”
称制!独立!与秦、唐、南明并立!
这封密信,如同一道惊雷,在朱棣和姚广孝心中炸响!
朱棣拿着那封滚烫的密信,手竟有些微微颤抖。称制…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脱离大明体系,自立门户,成为这乱世中第四股争霸势力!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但诱惑也同样巨大,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受任何掣肘!
他看向姚广孝,发现这位一向冷静的谋士,眼中也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焰。
“先生…你以为如何?”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姚广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赵将军虽言语狂放,然…其言非虚。将军卧薪尝胆,历经生死,方有今日局面。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如今之势,进则可雄踞江淮,虎视天下;退则…恐重蹈曹彬覆辙,为人所制。”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将军,是时候了…是时候竖起我们自己的大旗了!”
帅府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城外隐约传来的秦军号角声,提醒着他们现实的残酷与机遇的珍贵。
朱棣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北疆的血战,徐达的嘱托,居庸关的败退,采石矶的绝望,以及这数月来在江北的挣扎与崛起…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将他推向那个命定的位置。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那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睥睨天下的决绝与霸道!
“传令赵黑虎!”朱棣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帅府中回荡,“严密监视江防,没有本王军令,一兵一卒不得过江!其余诸事…待本王击退王贲,再行议定!”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需要先解决眼前的危机,更需要时间,来仔细谋划这“裂土称制”的惊天一步!
但一颗野心勃勃的种子,已然在这血与火的围城中,破土而出。江北的天,要变了!
弋阳镇的围城,进入了最煎熬的相持阶段。王贲的陇西锐士如同磐石,牢牢箍住城池,断绝了内外交通。城内存粮日渐减少,配给已降至平日一半,伤兵营里因缺药而哀嚎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一股绝望的暮气,笼罩着这座曾经生机勃勃的镇子。
朱棣依旧每日巡城,他的甲胄上又添了几道箭矢刮擦的痕迹,面容消瘦,但眼神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他不断用赵黑虎在南线连战连捷、缴获巨丰的消息来激励守军,更将姚广孝那“借江南大义以自固”的计策晓谕全军,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士气。
然而,就在这内外交困、人心浮动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弋阳镇头,也劈在了整个江北大地之上——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了!
消息是由一队冒死穿越秦军封锁线的江南信使带来的。他们衣衫褴褛,满面风霜,带来的却是一纸冰冷的讣告和太子朱高炽在灵前继位的诏书。信使泣不成声,言及太祖皇帝于广州行在因北疆屡败、忧愤成疾,药石罔效,龙驭上宾。
帅府内,一片死寂。朱棣拿着那份讣告,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尽管他对那个将他“抛弃”在江北的朝廷早已心冷,但朱元璋,那个一手开创大明、威严如山的父亲,他的驾崩,依旧像一记重锤,砸得朱棣心神俱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悲痛,有茫然,更有一丝…如释重负?
“父皇…驾崩了…”朱棣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这意味着,那个曾经压在他头顶、让他又敬又畏的庞大身影,彻底消失了。那个曾经赋予他权力、又将他置于死地的“大明”法统,其最核心的支柱,崩塌了。
姚广孝立于一旁,面无表情,但捻动念珠的手指却微微加快了速度。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天崩地裂般的变故,对于困守孤城的朱棣,对于挣扎求存的北府军,乃至对于整个天下格局,意味着什么。
“将军,节哀。”姚广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已然继位。”
他特意加重了“太子”二字,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朱棣。
朱棣猛地抬头,与姚广孝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种东西——机遇!千载难逢的机遇!
朱元璋之死,意味着南明朝廷最后一点能够勉强维系人心的“开国雄主”光环彻底消散。继位的朱高炽性格仁弱,能力平庸,偏安岭南一隅,根本无法震慑群雄,更无力支撑“大明”这面已然残破的旗帜。这面旗帜,如今轻飘飘的,谁都可以去拿,谁拿了,似乎就能拥有某种…正统性?
“先生…”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南…还有必要去‘借’那份大义吗?”
姚广孝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彼时借势,乃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时移世易。先帝驾崩,新君暗弱,天下板荡,神器无主…将军,您还记得赵黑虎将军信中所言吗?”
称制!建制!与秦、唐、南明并立!
之前还觉得赵黑虎此言狂悖,此刻在朱元璋驾崩的背景下,却显得如此顺理成章,甚至…迫在眉睫!
“只是…”朱棣仍有顾虑,“此时称制,是否会被视为悖逆?恐失天下人心…”
“将军!”姚广孝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有力,“何为悖逆?曹彬殉国,江北沦丧,朝廷可曾发一兵一卒来救?将军您浴血奋战,保全汉家疆土,朝廷可曾有一粒米、一支箭相助?如今先帝驾崩,新君远在瘴疠之地,自身难保,如何能统领天下,光复中原?!”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具有煽动性:“这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有德者居之,有力者据之!将军据江淮之地,拥数万之众,抗暴秦于北,御强唐于西,保境安民,功在社稷!此时若不挺身而出,承续华夏衣冠,难道要坐视这江北沃土,尽入胡虏之手吗?!届时,将军方是华夏之罪人!”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敲散了朱棣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与桎梏!是啊,他朱棣凭什么不能争?!这天下,是打出来的,不是等来的!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只见秦军营地中,原本严整的阵列出现了一些骚动,隐约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斥候很快来报:“将军!秦军…秦军似乎在拔营后撤!”
朱棣和姚广孝都是一愣,立刻登上城头。果然,只见围城的秦军正在有序地收拾营帐,装载物资,部分前锋已经开始缓缓向北退去。王贲的将旗依旧立在营中,但整个围城部队,确确实实是在撤退!
“怎么回事?王贲为何突然退兵?”朱棣惊疑不定。难道是朱元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王翦耳中,引发了什么变故?
姚广孝凝神观察片刻,缓缓道:“王翦用兵,最重全局。或许是南阳战事有变,或许是…他也得知了先帝驾崩的消息,需要重新调整战略。无论如何,此乃天助将军!”
固守多日的危局,竟因这突如其来的国丧和秦军的莫名撤退,瞬间化解!
朱棣看着城外逐渐远去的黑色潮水,又回头看了看手中那份冰冷的讣告,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着野心的火焰,在他体内奔腾汹涌。
他猛地转身,面向城内那些因为秦军撤退而茫然又带着一丝欣喜的军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宣告:
“将士们!百姓们!洪武皇帝…龙驭上宾了!”
城上城下,瞬间一片哗然!悲泣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朱棣任由悲声蔓延片刻,才继续吼道,声音盖过了一切嘈杂:“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远在岭南,音讯难通!暴秦虎视于北,强唐窥伺于西!我江北之地,亿万生灵,岂能沦为无主之地,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