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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彻底沉入莽茫群山,只余天际一抹暗红,如同干涸的血迹。夜风渐起,带着蛮荒特有的粗粝和草木腥气,吹拂过磐石部落巨大的中央演武场。此刻,演武场已不复平日的空旷,篝火熊熊燃起,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将一张张或粗犷、或凶戾、或冷漠、或好奇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蛮荒百族猎场试炼,启程在即!

磐石部落作为附近区域实力较强的部族之一,此次参与试炼的年轻战士足有三十余人,皆是最精锐的苗子,最低也是炼体六层巅峰。他们聚集在演武场靠近中央的位置,身披部落统一发放的、用某种坚韧兽皮鞣制、嵌着零碎骨片的简易皮甲。武器早已打磨得寒光闪闪,或背沉重石斧,或持锋利骨矛,腰间悬挂着短刃、水囊、解毒药包,一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彼此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铁血与肃杀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充满原始力量与凶悍意味的画面里,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如同羊群里混进了一头背着奇怪包裹的熊。

姬岩站在磐石部落队伍靠后的位置,身形挺拔,炼体八层的气息被他刻意收敛,只流露出七层巅峰的波动。但最吸引眼球的,绝非他本身,而是他背上那个巨大的、几乎将他整个后背完全覆盖的兽皮行囊!

厚实的深褐色岩牛皮,硝制得略显粗糙,边缘甚至能看到未处理干净的毛茬。粗大的兽筋缝线,针脚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粗犷的原始感。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巨大行囊最显眼的中央位置,用暗红、靛蓝、深褐的草汁矿粉,涂抹着一个巨大无比、线条歪扭、色彩斑驳的图案!

那是一只圆滚滚、四肢短小得不成比例的岩蜥!脑袋奇大,咧开一张几乎占据半个脑袋的嘴巴,露出几颗歪斜的獠牙(画得极其抽象)。最夸张的是那双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占据了剩余半个脑袋的位置,用一种极其呆滞又带着几分傻气的目光,“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形象,与蛮荒崇尚的凶厉、力量、野性的图腾风格截然相反,充满了荒诞不经的滑稽感。仿佛一个三岁顽童的涂鸦,被强行放大到了如此醒目的位置。

磐石部落的战士们早已“习惯”,只是偶尔瞥一眼,嘴角抽搐一下,便强忍着笑意转过头去。但当越来越多的、来自其他部族和奇异种族的试炼者汇聚到演武场时,姬岩和他那醒目的“饭袋”,瞬间成了全场最亮眼的“崽”!

“噗嗤!”一声清脆的嗤笑率先打破了外围的嘈杂。声音来自不远处一群身着鲜艳羽毛编织短裙、皮肤呈健康小麦色、身形矫健如豹的男女。他们手臂和小腿都缠绕着细藤,脚踝挂着骨质铃铛,行走间带着奇异的韵律感。为首一个少女,面容姣好,眉心点着一抹赤红鸟羽纹,此刻正指着姬岩的兽皮袋,笑得花枝乱颤。

“快看快看!磐石部落今年是穷疯了吗?派个厨子来参加猎场试炼?背那么大个…噗…那画的是什么东西?胀气的土蜥蜴?”她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引得她周围的同伴也哄笑起来。

“羽翎,小声点!”旁边一个身材高大、背负长弓的羽族青年低声提醒,但眼中也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磐石部虽然粗鄙,但战士向来悍勇,别惹麻烦。”

“怕什么?”名叫羽翎的少女撇撇嘴,反而提高了音量,故意朝着磐石部落方向,“喂!磐石的大个子们,你们部落是没人了吗?让个背锅的厨子来凑数?这袋子装的不会是你们的干粮吧?哈哈,画得真丑!”

磐石部落的战士们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目光不善地扫向那群羽族。羽翎身边的青年战士脸色微沉,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散发出来,竟是炼体八层的气息,带着一股锐利的穿透感。

磐石部落这边,领头的一位身材魁梧如铁塔、手持一柄沉重开山巨斧的壮汉,冷哼一声,同样踏前一步,八层巅峰的气血之力如烘炉般涌动,硬生生顶住了对方的锐气:“火鸦族的小崽子,管好你们族里的小母鸟!再敢聒噪,老子不介意在进猎场前先烤几只乌鸦打打牙祭!”

双方气势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但更多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停留在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姬岩身上。

姬岩仿佛没听到那刺耳的嘲笑和己方族人的维护,他甚至没去看那火鸦族的少女羽翎。他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背后鼓囊囊的兽皮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里面锅碗瓢盆碰撞,叮当作响。他对着火鸦族的方向,声音洪亮,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傻气:“这位…鸟人姑娘说得对,我确实是来做饭的。猎场凶险,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杀凶兽?我这袋子可是宝贝,里面家伙事齐全,到时候猎到好肉,炖上一锅,香飘十里!保管比你们啃生肉强!”

他这话一出,不仅火鸦族那边笑得更大声,连带着演武场其他区域也爆发出阵阵哄笑。

“听见没?真是厨子!”

“磐石部落今年是来搞笑的吧?”

“那袋子…哈哈哈,画得太蠢了,看着就想笑!”

“炖肉?在百族猎场炖肉?他当是去野炊吗?怕不是第一个被凶兽当点心吃了!”

嘲笑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磐石部落的战士们脸色更加难看,看向姬岩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埋怨和不解。那领头的巨斧壮汉更是狠狠瞪了姬岩一眼,低吼道:“姬岩!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丢人吗?”

姬岩却只是摸了摸鼻子,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还从兽皮袋侧面的一个小兜里,摸索着掏出一个骨筒,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手心倒了一点灰白色的粉末,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嗯,这‘百味香’没受潮,到时候撒一点,提鲜去腥…”

他这副专注于“调料”的模样,在无数道或鄙夷、或嘲弄、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更加“痴傻”,也坐实了他“厨子”的身份。许多人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一个沉迷于锅碗瓢盆和调料的家伙,在危机四伏的猎场里,能活过三天都算奇迹。嘲讽渐渐变成了无视和怜悯。

然而,在这片哄笑与轻视的海洋中,并非所有目光都带着鄙薄。

演武场一角,几个身形异常高大、皮肤呈现出岩石般灰白色泽、体表覆盖着天然角质甲胄的巨汉聚在一起。他们沉默寡言,气息厚重如山岳,正是来自“岩甲族”的战士。其中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巨汉,目光扫过姬岩背后那巨大的兽皮袋,尤其在看到那个滑稽的岩蜥图案时,他那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瓮声瓮气地对同伴低语了一句:“磐石…袋子…很厚…能装…肉…” 简单几个词,透露出的是实用主义者的观点——袋子够大,能装很多猎物肉食。至于图案丑不丑?能吃吗?

另一边,几个周身散发着淡淡寒气、发丝如冰晶、瞳孔呈淡蓝色的身影静静伫立,是“霜狼族”的精英。为首一个面容冷峻、背负双刀的青年,目光如冰锥般在姬岩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姬岩腰间悬挂的、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厚背石刀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那巨大的兽皮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冷。他似乎觉得姬岩的“伪装”有些刻意,但那袋子散发出的气息又确实只有普通炊具和调料的味道,最终归于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更远处阴影里,一个几乎融入黑暗、只隐约可见轮廓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存在。他来自“影豹族”,气息飘忽诡谲。他猩红的眸子在姬岩背后那鼓囊囊的袋子上停留了数息,似乎在感知什么,最终微微摇头,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那袋子太厚,隔绝性意外的好,除了些微草药的辛辣和盐味,他探知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一个带着大包裹的累赘,不值得过多关注。

姬岩仿佛对周围所有或明或暗的探查都浑然不觉。他小心地收好骨筒,重新系紧兽皮袋的口子,笨拙地调整了一下肩带,让那卡通岩蜥的大眼睛正对着前方。他甚至还对着几个对他指指点点的、长着四条胳膊的“多臂族”战士,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结果换来对方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和四只手臂同时做出的鄙夷手势。

时间在喧闹与等待中流逝。演武场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披黑色羽毛大氅、手持一根弯曲骨杖的老者。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演武场的中心,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嘈杂的声浪渐渐平息。

老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在掠过姬岩和他那巨大行囊时,浑浊的老眼似乎也停顿了那么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微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并未多言,只是用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宣布:

“时辰已到!蛮荒百族猎场试炼,启程!目标——‘裂骨荒原’边缘,‘噬魂峡谷’入口!随我来!”

话音落下,老者手中骨杖朝着地面重重一顿!

嗡!

一股无形的空间波动以骨杖落点为中心扩散开来。演武场坚实的地面,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光线扭曲,一个散发着幽暗、古老、血腥气息的巨大旋涡门扉,缓缓在众人面前成型!门扉之后,隐约可见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枯木和灰蒙蒙的天空,正是通往裂骨荒原的临时通道!

“走!”

磐石部落的巨斧壮汉低吼一声,率先踏入旋涡。部落战士们紧随其后,一个个气息爆发,带着决然冲入那未知的凶险之地。

轮到姬岩。他深吸一口气,背起那沉重的、画着滑稽岩蜥的巨大兽皮袋,迈开脚步。锅碗瓢盆在袋子里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在这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快看!厨子也进去了!”

“叮叮当当的,是怕凶兽找不到他吗?”

“哈哈,背着那么大个靶子,我看他活不过第一晚!”

“可惜了那袋子,看着挺能装,要是给我装兽材多好…”

“别管了,一个笑话而已。走吧!”

在身后无数道或讥讽、或怜悯、或彻底无视的目光注视下,姬岩的身影消失在旋涡门扉那幽暗的光影之中。那巨大的、色彩斑驳的卡通岩蜥图案,在没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那瞪大的、呆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过后,一股远比磐石部落驻地更加蛮荒、苍凉、凶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殖质的土腥气,瞬间灌满了姬岩的鼻腔。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褐色为主调的荒原。大地布满龟裂,如同干涸的河床。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稀疏扭曲的枯树,张牙舞爪,枝干漆黑如铁。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只有呜咽的风声在石缝间穿梭,如同亡魂的低语。

这里,便是“裂骨荒原”!蛮荒百族猎场的外围区域,亦是无数试炼者埋骨之地!

姬岩落地的地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脚下是松软的、带着暗红砂砾的土壤。此刻,这片开阔地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来自不同种族的试炼者。衣着、形态各异,气息强弱不一,彼此间都带着强烈的警惕和疏离,迅速分散开,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团体,泾渭分明。

火鸦族那群身着艳丽羽毛的战士在不远处落地,羽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姬岩和他那显眼的兽皮袋上。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故意大声对同伴道:“哟,咱们的厨子大人安全着陆了!锅碗瓢盆没摔坏吧?待会儿找食材可就靠你了哦!记得离我们远点,别把凶兽引过来砸了你的锅!”

她身边那个高大的火鸦族青年也投来冷漠的一瞥,如同看一件无用的垃圾。

更远些,岩甲族的巨汉们沉默地聚拢在一起,如同几块会移动的岩石。霜狼族的人则迅速占据了一处背风的石坳,寒气弥漫。影豹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这片荒原的阴影里。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种族:皮肤覆盖着绿色鳞片、如同直立鳄鱼的“沼鳞族”;身形佝偻、手臂奇长、爪如利钩的“鬼爪族”;甚至还有几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眼睛的“噬魂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猜忌和无声的杀意。

姬岩的到来,以及他那硕大无比、叮当作响的行囊,再次成了这片肃杀荒原上不和谐的“风景线”。无数道目光汇聚而来,带着审视、疑惑,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磐石部落今年是来送人头的吗?派这么个玩意儿?”

“背着那么大个包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在荒原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听说是他们部落的药婆婆看重的?呵,老糊涂了吧?弄个厨子来试炼?”

“那袋子画的是什么鬼东西?看着就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傻气!”

“别管他,废物一个,迟早喂了荒原上的食腐秃鹫。”

议论声不高,但在寂静的荒原上却清晰可闻。磐石部落的战士们早已散开,各自寻找有利位置或熟悉的伙伴,有意无意地与姬岩拉开了距离,似乎生怕被他的“傻气”和“累赘”所牵连。只有少数几个平时和姬岩还算熟络的,投来无奈和担忧的目光。

姬岩仿佛充耳不闻。他落地后,先是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暂时没有明显的危险,然后竟真的开始“忙碌”起来。他放下那巨大的兽皮袋,笨拙地解开系带,在周围无数道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从里面掏出了那个特制的双层石锅,又拿出一个石碗和一个厚背石刀,叮叮当当地摆在脚边干燥的地面上。

接着,他又摸出几个小骨筒,拔开塞子,凑到鼻子下仔细嗅闻着里面的粉末,似乎在检查调料是否完好。那股混合了辛辣草籽、菌菇鲜香和地脉灵盐特殊咸鲜的气息,在充满血腥和土腥的空气里,飘散出一点点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噗…他…他真准备在这儿做饭?”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皮肤如同树皮般的“木魈族”战士忍不住笑出声,三只眼睛都瞪圆了。

“疯子!绝对是疯子!”旁边一个浑身覆盖着细密金属般甲壳、关节处有火花迸溅的“铁枝族”战士,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嗤笑,“裂骨荒原的夜晚马上降临,食腐的‘夜嚎鬣狗’和潜行的‘影刃蛛’最喜欢这种不知死活的活物了!他是在给自己准备最后的晚餐吗?”

姬岩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他检查完调料,满意地将骨筒收好,又将石锅石碗重新塞回兽皮袋。他重新背起那沉重的大包,巨大的卡通岩蜥图案再次暴露在众人视线里。他拍了拍袋子,环视一圈,目光在那些对他指指点点、面露讥讽的各族天才身上扫过。

火鸦族羽翎那鲜艳的羽毛,在灰暗背景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活力充沛。

岩甲族巨汉灰白色的角质甲胄,厚重坚实,如同覆盖着盐壳的岩石。

霜狼族冷峻青年冰蓝色的发丝和瞳孔,如同纯净的寒冰。

影豹族那融入阴影的诡谲身法,像是最滑溜的泥鳅。

沼鳞族战士绿油油的鳞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水润的光泽,仿佛刚出水的鱼。

木魈族那树皮般的皮肤,纹理粗糙,如同老树的根茎。

铁枝族那金属甲壳上跳跃的火花,像是烧红的炭块…

姬岩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集市上挑选食材的食客。他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喉结似乎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嗯,看起来…都挺有嚼头的。”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滑过。他掂了掂背后沉甸甸的兽皮袋,那里面,石锅冰凉厚重,调料香气暗藏。他抬头望向荒原深处,那里灰雾弥漫,死寂中潜藏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开饭的地方,还远着呢。”姬岩低声自语,背着他那巨大的、画着傻气岩蜥的“厨房”,迈开脚步,独自一人,朝着荒原深处那片最浓重的灰雾走去。身影很快被荒原的暮色和弥漫的尘埃所吞没,只留下身后一片混杂着鄙夷、嘲弄和彻底无视的目光。

荒原的风,带着呜咽,卷起地上的暗红砂砾,打在那只兽皮袋上卡通岩蜥呆滞的眼睛上。那眼睛,在渐浓的暮色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冰冷而饥饿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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