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启王朝京畿地界。
官道如一条黄色的丝带,在连绵的秋色丘陵中蜿蜒。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在四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正不疾不徐地前行。
车厢内,洛云曦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的一卷书册上轻轻点动。离京月余,外界的风云变幻并未因她的缺席而有片刻停歇,反而因她的归来而酝酿着新的风暴。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离开药王谷势力范围后,至少有三股不同的势力在暗中窥伺。一股是来自“血蝗”的残余,如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不死不休;一股若即若离,带着熟悉的审视感,应是药王谷丹堂不甘心的眼线;而最让她在意的,是第三股,如幽灵般潜藏在暗影里,时隐时现,专业且极具耐心。
“主上,”车外传来灵猫压低的声音,沉稳依旧,却多了一丝警惕,“前方三里,是‘一线天’,官道狭窄,两侧密林环绕,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洛云曦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见丝毫颠簸的疲惫。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远处那道如被巨斧劈开的山谷,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该来的,终究要来。”她淡淡地说道,“通知下去,保持原速,不要打草惊蛇。飞隼,让他准备好‘惊雷’。”
“是。”
车厢内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却已悄然凝聚。洛-云曦将手从书卷上移开,轻轻按在身侧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盒上。盒中,并非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三枚特制的、足以在瞬间扭转战局的“霹雳子”。
这是她根据前世的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材料所能制造出的最强单兵武器。她从不轻易动用,但今天,她预感自己将要面对的,绝非寻常江湖草莽。
马车驶入“一线天”的刹那,天光骤然一暗。两侧高达十数丈的崖壁遮蔽了日光,林中鸟鸣声戛然而止,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四周。
就在马车行至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十支通体漆黑的破甲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从两侧密林高处暴射而出!箭矢并非寻常攒射,而是分作三波,封死了马车前进、后退及所有闪避的空间。其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精准,配合之默契,无一不彰显着军中精锐的战术素养。
“结阵!护车!”
灵猫与飞隼的暴喝声同时响起。四名护卫反应快如闪电,瞬间弃马,手中制式长刀舞成一片银光,叮叮当当将第一波箭雨尽数磕飞。然而,第二波箭雨紧随而至,力道更沉,角度更诡,其中还夹杂着几支专破内家真气的“追魂矢”。
一名护卫躲闪不及,肩头中箭,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找死!”
灵猫眼中杀机毕露,身影如电,手中软剑化作一道毒蛇,缠向箭矢来处。飞隼则双臂一振,数十枚淬毒的铁蒺藜如漫天花雨般洒向另一侧林中,逼得对方攻势为之一缓。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二十余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军用制式环首刀的刺客,如同鬼魅般从林中现身,迅速结成一个半月形的绞杀阵,朝马车步步紧逼。他们步伐统一,气息沉凝,眼神冷酷,显然是久经沙场的死士。
洛云曦心中一沉。这绝非“血蝗”的作风,更不是江湖仇杀。这是赤裸裸的军方刺杀!
是谁?靖王?他的人刚刚在断魂崖殒命,这么快就敢再次动手?还是……京中哪位她不知道的敌人,已经将手伸到了军队?
“灵猫,飞隼,不必留手,速战速决!”洛云曦的声音冷静地传出,不带一丝波澜。
“是!”
灵猫与飞隼不再纠缠,各自施展出压箱底的绝技。灵猫的剑法诡谲多变,如影随形,专攻敌人要害;飞隼的身法迅捷如风,暗器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二人如两柄尖刀,硬生生在严密的绞杀阵中撕开了两道口子。
但对方人数占优,且战阵配合极其精妙,总能迅速补位,维持着巨大的压力。激战中,又有一名护卫倒下。
“主上,对方有高手!”飞隼的声音透着一丝急促。
洛云曦透过车帘缝隙,看到一名身形魁梧、手持重剑的头领,正与灵猫斗得难分难解。那人的剑法大开大合,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每一剑都蕴含着千钧之力,且对战场时机的把握精准到令人发指。
不能再等了!
洛云曦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取出“霹雳子”,给予这群杀手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更为急促、也更具威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滚雷般传来!
“京畿卫办案!闲人退避!”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仿佛平地惊雷,响彻山谷。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就连那群黑衣刺客的攻势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只见官道另一头,烟尘滚滚,一支约莫五十人的骑兵队伍正风驰电掣而来。他们装备精良,气势森严,为首一人身着清吏司特有的银边黑袍,外罩锁子甲,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清吏司监察副使,皇帝的利剑——卫峥!
那刺客头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厉声喝道:“速战速退!杀!”
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攻势更急,显然是想在京畿卫合围之前,完成刺杀任务。
“找死!”卫峥眼中寒芒暴涨,手中马鞭猛地一甩,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列阵!截杀!”
他身后的骑兵训练有素地分作两队,一队直冲刺客阵型,另一队则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弯弓搭箭,遥遥锁定。
局势在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洛云曦的手指停在了黑漆木盒上,眸光微凝,心中念头飞转。
卫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若是巧合,他此刻出现,无疑是解了她的围。但若不是巧合,那他此行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是奉了皇命,前来“保护”她这位风口浪尖上的慧安县主?还是……另有所图,想借机试探她的虚实?
就在她思索的瞬间,卫峥已率队冲入战团。他本人并未下马,而是居高临下,手中长枪如龙,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打断一名刺客的攻击节奏,或逼退其攻势,其武功之高,竟丝毫不逊于那名重剑头领。
京畿卫的加入,让原本平衡的战局瞬间倾斜。刺客们虽悍不畏死,但在正规军的集团冲锋下,阵型迅速被冲散,伤亡开始加剧。
那重剑头领眼见事不可为,虚晃一招逼退灵猫,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毫不恋战地喝道:“撤!”
所有黑衣刺客如潮水般退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卫峥并未下令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山谷中,血腥味弥漫。
官道上,只剩下洛云曦残破的马车、两名受伤的护卫,以及卫峥那支气势凛然的京畿卫队伍。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卫峥调转马头,缓缓来到马车前。他并未下马,只是用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平静地审视着看似完好无损的车厢,沉声开口,声音洪亮而清晰:
“清吏司监察副使卫峥,奉皇命巡查京畿。慧安县主,别来无恙否?”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奉皇命”三个字,却如同一座大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车厢内,洛云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来了。
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