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那句冷冰冰的“这叫欺诈”，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大堂里嗡嗡作响的喧闹。
声音并不高。
却让整个奇芳阁一楼，瞬间坠入一片死寂。
邻桌阿公送到嘴边的烧饼停住了，茶馆里特有的那种悠闲嘈杂，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双双积淀了岁月风霜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南京人骨子里的审视与探究。
江语希和丁晓曼彻底懵了。
两个姑娘的小脸上，表情管理瞬间失控。
前一秒还幸福地眯着眼，感叹“老字号就是好吃呀”，下一秒，这顿饭就被陈元用两个字钉在了耻辱柱上。
欺诈？
这反转，比过山车还刺激。
直播间在绝对的寂静之后，弹幕如火山喷发。
【卧槽！卧槽！欺诈？？？元神你别吓我，我上周才带我爸妈来吃过！还跟他们吹这是南京第一包！】
【我就说味道不对！吃完嘴里一股洗不掉的怪味，还以为是自己口味刁了，原来是这玩意儿有问题！】
【好家伙！用熬出来的汤做门面，用香精调的烂馅当里子，百年老店玩上兵法了？这是金蝉脱壳还是瞒天过海？】
【店家呢？快出来对线！当着几十万人的面说你们欺诈，这能忍？】
店家当然忍不了。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服务员最先冲了过来，脸颊因愤怒而涨红。
“先生，您怎么说话的？我们奇芳阁的包子不好吃吗？”
陈元甚至没抬眼看她，目光落在桌上那笼包子上，语气平淡。
“汤不错，馅是垃圾。”
“你！”
服务员被这六个字噎得胸口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身后，一个挺着啤酒肚，身穿经理制服的中年男人已闻声而至，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但眯起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而过。
“这位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的视线在小李高举的手机镜头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压低，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
“我们奇芳阁，是金陵城的脸面，讲究的是诚信。您这样在直播里毫无根据地诋毁，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陈元终于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手指，动作优雅，仿佛根本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
“法律？行啊，我最喜欢讲道理。”
他抬起筷子，从蒸笼里重新夹起一个汤包，像是在展示一件物证。
“菜单上写的是‘蟹黄灌汤包’，按规矩，就必须含有真实的蟹黄。”
陈元用筷子尖，精准地点了点那团暴露在空气中，颜色鲜艳得有些虚假的橙红色馅料。
“可你这个，如果我没尝错，应该是用胡萝卜泥调的色，混了大量劣质猪油来增香，最后用蟹黄香精和日落黄之类的添加剂，伪造出‘蟹黄’的假象，对吧？”
经理脸上的笑容，寸寸龟裂。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至极。
陈元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他后厨里那个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剥得一干二净！
“你……你血口喷人！我们用的就是真蟹黄！”经理还在嘴硬，可那明显发虚的声线，已经出卖了他。
“真蟹黄？”
陈元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玩味，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
“有底气，就把后厨打开，让大家看看你们的‘真蟹黄’长什么样？”
“或者，”陈元话锋一转，不再看他，目光扫向周围那些竖起耳朵的本地大爷大妈。
“各位大爷，阿姨，你们都是吃着奇芳阁长大的，最有发言权。”
“摸着良心说说，现在这包子的味道，跟你们记忆里的老味道，它还是一回事吗？”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大爷，将手里的《扬子晚报》“啪”一声拍在桌上！
“这个小伙子说的绝对没错！”
老人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被欺骗后压抑已久的怒火。
“我七岁就跟我爹来这儿！那时候的蟹黄包，一口下去，能看见一丝丝的蟹肉！那股鲜味，鲜得掉眉毛！”
“再看看现在的！满嘴的油腻，一股子化学怪味！我早就跟老伴说了，味道不对了！”
“就是！”邻桌一个时髦大妈也摘下墨镜，满脸愤慨，“鸭油烧饼也是！鸭油味是重，可吃完回家直烧心！以前的香，是清香，吃完还想！”
“昧良心哦！把我们这些老南京当外地游客耍！”
“骗子！退钱！”
一时间，群情激奋！
这些平日里温和的南京市民，此刻用最朴素的语言，控诉着一家百年老店的背叛。
经理的脸，从猪肝色彻底变成了死灰，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完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探店主播，三言两语，就把他辛辛苦苦维系的“老字号”假象，撕了个粉碎！
“你……你们……寻衅滋事！”他指着陈元，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别‘你’了。”
陈元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轻轻放在桌上。
“饭钱，我们不占便宜。”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看了一眼门口那块曾经代表着荣耀与传承的金字招牌，眼神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讥讽。
“至于你头顶上那块‘中华老字号’。”
“我看，也别挂着了。”
“丢人。”
说完，他再没看那经理一眼，领着两个已经看傻了的姑娘，转身离去。
大堂内，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目送着那个年轻挺拔的背影，再看看桌上那些华而不实的汤包，神情复杂。
经理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知道，经过今天这场几十万人围观的直播，奇芳阁的百年招牌，算是彻底砸在他手里了。
刚走出店门，丁晓曼还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小脸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
“小师叔，你太猛了……我刚才真怕他叫人把我们关门打狗。”
陈元无所谓地耸耸肩，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坦荡磊落。
“心虚的又不是我。”
“倒是你们俩，”他转头看向两个姑娘，“以后记住，别迷信什么招牌。招牌是别人的，舌头才是自己的。自己的舌头，才是最准的秤。”
江语希用力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老师，我懂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我们接下来去吃什么呀？”丁晓曼迅速恢复吃货本色，晃着陈元的胳膊，“我的舌头已经饥渴难耐，急需真正美食的拯救了！”
陈元看着秦淮河畔的晨光，笑了。
“走，带你们去尝尝，金陵城里，真正属于舌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