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轩内,方才那副娇弱可怜、感恩戴德的面具,在玄微冰冷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廊道尽头的瞬间,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墨漓猛地直起身,原本盈满泪光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怨毒与难以置信的狂怒!她精心烹制的羹汤连同那精致的玉碗,被她狠狠掼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刺耳响起,乳白色的羹汤与瓷片四溅开来,沾染了她粉嫩的裙摆,一片狼藉。
“凭什么?!!”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尖利嘶吼在殿内回荡。她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极致的嫉妒而显得狰狞可怖。
她看到了!透过那未完全闭合的门缝,她清楚地看到了玄微上神是如何对待那个疯子的!
不是斥责!不是惩罚!甚至没有半分不耐!
而是那般小心翼翼地、近乎…呵护地!将神力渡入其体内!甚至允许他留在那连她都无法踏足的核心密室!
那云烬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来历不明的妖族!一个身负诡异蛊虫、与魔族气息牵扯不清的祸害!凭什么能得到玄微上神如此的青睐和维护?!
而她墨漓!她才是那个一直默默仰望、一心只为上神着想的人!她甚至不惜…
想到自己付出的代价,想到那被天雷劈成齑粉的漓珠小筑,想到方才玄微那毫不留情、甚至带着厌弃的二字,一股蚀骨的屈辱和恨意如同毒火般瞬间焚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失败了…
她处心积虑的离间计,非但没有让云烬万劫不复,反而…反而似乎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近了?!
这怎么可能?!玄微上神那般冰清玉洁、不容亵渎的存在,怎么会…
“啊——!!!”
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狂暴情绪,猛地挥手,一道暗含着魔力的劲风狠狠扫过殿内的摆设!
“哐当!哗啦!”
精美的仙瓷花瓶、玲珑的玉器摆件、甚至那架她平日最喜爱的焦尾琴,尽数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巨大的声响惊得殿外看守的神将都警惕地探头看了一眼,见只是她在发泄,又面无表情地缩了回去——上神只令封锁,并未限制其行动。
但这无视,更让墨漓觉得无比难堪!
她被彻底忽视了!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云烬!云烬!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该死的疯子!!”她如同困兽般在满地狼藉中踱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的鲜血将她的指甲染得暗红,“你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另眼相看?!我才是最爱慕他的人!我才是!”
极度的愤怒、嫉妒和不甘冲击着她的理智,体内压抑的魔功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疯狂运转,竟有一丝控制不住的、精纯的魔气猛地从她指尖溢散而出,如同一条细小的黑色毒蛇,在她身周缠绕一瞬,才被她惊觉般猛地强行压回体内!
殿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丝魔气虽然极其微弱且一闪而逝,却让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墨漓自己也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慌忙四下张望,生怕被殿外神将察觉。确定并无异样后,她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但随即便被更深的怨恨所淹没。
连发泄都要如此小心翼翼!这一切!都是拜云烬所赐!
她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碎片,最终定格在一面被摔裂的菱花镜上。镜中映出她此刻披头散发、衣裙污浊、面容扭曲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娇俏可人?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毁灭欲涌上心头。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玄微上神只是一时被那疯子蛊惑!只要揭穿云烬的真面目!只要让上神看清他那卑劣的用心和与魔族勾结的实质!上神一定会回心转意!一定会!
到时候,跪在这清宁轩内如同丧家之犬的,就是云烬!
而她墨漓,才是那个应该站在上神身边,被他信任、被他维护的人!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滋生、蔓延。
既然普通的离间无用,那便…来点更狠的!
她要让云烬彻底无法翻身!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而狠毒,缓缓从地上捡起一片最锋利的碎瓷,在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涌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露出一抹诡异而冰冷的笑容。不能再等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疯子一步步蚕食上神的心!
普通的离间无用,那便釜底抽薪!
一个极其恶毒、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型,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兴奋得微微颤抖。
蚀心蛊不是喜欢魔气吗?不是对那缕魔界本源之气反应剧烈吗?
好得很!
若是在云烬伤势“好转”、玄微放松警惕之时,那蚀心蛊突然再次失控,并且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纯粹至极的魔气,甚至引动那被封印的魔蚀禁制一同爆发……
届时,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
玄微上神就算再想护着他,又能如何?三界法则在上,神殿众目睽睽,他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庇一个彻底魔化、危险无比的“孽障”吗?
而要达成这一步,需要两样东西:
一种能完美激发并伪装蚀心蛊魔性、使其瞬间爆发到极致的引子——她手中恰好有魔尊赐下的“焚魔髓”,此物蕴含最精纯的魔元,一旦融入蛊中,足以以假乱真!
一个合适的、能让她将“焚魔髓”精准送入云烬体内、且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时机和方式。
时机…云烬仍在“养伤”,玄微每日都会前去探查,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与此同时,混沌殿内,云烬“虚弱”地靠在软枕上,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不安的感激渐渐褪去,重新变回深潭般的平静。他接过南芷递来的新的汤药,慢条斯理地喝着,仿佛方才门外那场小小的风波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暖玉。玄微方才那近乎仓促的逃离,让他心情颇佳。他的神尊,底线正在一步步后退,那层冰冷的外壳,也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容易戳破。
这种将至高神只一步步拉入自己编织的网中,看着他为自己的举动而慌乱、而无措的过程,实在令人着迷。
他甚至能想象出玄微此刻在主殿内,是如何板着一张冰脸,内心却在天人交战的模样。
还不够。
这点程度的“亲近”和“特殊”,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占有,是玄微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关注、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他一人波动。
蚀心蛊的隐患,墨漓的敌意,甚至那潜在的魔族阴谋,于他而言,皆是可以利用的筹码,是加速这个过程的催化剂。
他需要一场更大的“意外”,一场能将玄微那仅剩的理智和犹豫彻底击溃的“危机”。
而这场危机,最好由他亲手掌控。
他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流转的星雾,感受着体内那被暂时封印、却依旧与他心意相通的蚀心蛊,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冒险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或许墨漓那个蠢女人,还能再废物利用一次。
他在心中冷冷地评价着墨漓的举动。如此沉不住气,手段如此拙劣且情绪化,也配与他争?也配染指玄微?
玄微…
想到方才玄微那看似冰冷、实则带着几分笨拙的维护,以及最后那句硬邦邦的“带走”,云烬深褐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愉悦。
他的神尊,似乎…越来越懂得如何“偏心”了。
很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
“云烬大人…”南芷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有些犹豫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方才…清宁轩那边…似乎有很强烈的能量波动…虽然一闪即逝,但…”
她身为药君,对气息感知尤为敏锐,方才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不适的波动从那个方向传来。
云烬喝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邃,语气却依旧温和:“或许是墨漓仙子心情激荡,灵力不稳吧。毕竟…遭遇如此变故。”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同情与无奈。
南芷看着他这副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或许…真是她多心了?云烬大人如此温和善良,怎会…
而此刻,灶神和榕树精正蹲在云织坊后院一堆废弃的布料到后面,嘀嘀咕咕。
“胖灶头,你闻闻这个!”榕树精用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撮沾在布料边缘的、几乎看不清的深色粉末,“是不是跟那个味儿有点像?”
灶神把胖脸凑过去,绿豆眼猛地一亮:“嘿!还真是!虽然淡得快没了,但这股子阴劲儿!就是幽昙花粉没错!老木头你行啊!”
“那是!”榕树精得意地晃了晃枝叶,“俺这鼻子,可是能分辨三千灵植的!”
“快!看看这料子是哪儿来的!”灶神兴奋地搓着手。
两人顺着那废弃布料的来源悄悄摸查,最终发现,这批被淘汰的料子,竟然都是从哑姑负责的区域送出来的!而且时间,恰好就在瑶池出事前后!
“果然是她!”灶神眼中精光四射,“走!这次非得让她开口不可!”云织坊后院,灶神和榕树精从一堆废弃布料下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已经失效的传送阵残余阵基,以及旁边几不可察的一点幽昙花粉残留。
“俺就说吧!肯定有问题!”灶神胖脸激动,“这阵基虽然废了,但手法跟清宁轩那个一模一样!还有这花粉!”
“可哑姑她刚才还是啥都不说,就摇头,看起来快吓哭了……”榕树精用树枝挠着树干,有些困惑。
灶神绿豆眼眯起:“要么,她真是被威胁的,不敢说。要么她就是演技太好!”他猛地一拍大腿,“走!去找那个负责送料子的仙娥!老子就不信撬不开嘴!”
…
清宁轩内。
墨漓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水镜,仔细地擦去脸上的污迹,重新梳理好头发,甚至换上了一身更素净、更显楚楚可怜的衣裙。
只是那双眼睛里,再无半分天真娇憨,只剩下冰封的恨意和决绝的疯狂。
她取出那枚藏在妆匣最底层的、漆黑如墨的诡异传讯符,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魔气的鲜血,滴落在符箓之上。
符箓瞬间将鲜血吸收,散发出幽幽的黑芒。
墨漓对着符箓,低声而快速地说道:
“计划有变。离间失败,目标疑心已起。”
“启动‘蚀心’第二步。”
“我要云烬…身败名裂,神魂俱灭。”
“不惜…一切代价。”
符箓上的黑芒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墨漓收起符箓,看着水镜中自己那张恢复柔美、却冰冷如霜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紧接着她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看似普通的安神香囊。这是她之前闲暇时所做,里面原本只是些宁神的花草。她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拆开一条细缝,指尖魔气缭绕,将一小滴漆黑如墨、却毫无气息外泄的“焚魔髓”逼出,悄无声息地融入那些花草之中,再仔细复原。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的疯狂与怨毒瞬间收敛,重新变回了那副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眼圈微微泛红,仿佛刚刚独自哭泣过。
她走到门边,对着外面看守的神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怯懦:“仙使,能否麻烦您,请阿元小仙童过来一趟?我有些关于之前魔族符文的事情,越想越怕,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姿态卑微可怜。看守的神将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但终究还是派人去传话了。
…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混沌殿窗外,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星雾融为一体的神识,悄然收了回去。
云烬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香囊?
真是拙劣又有趣的把戏。
也好。
便让他看看,这出戏,能唱到何种地步。
他的目光,落向了主殿的方向,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神殿最高处的观星台上,玄微负手而立,冰封的银眸望着浩瀚星海,却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暗中酝酿。
(…为何总觉得…有股令人厌烦的魔气躁动…错觉么?)
(…还是…那家伙的蛊虫又不稳了?)
他的思绪,终究还是绕回了某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身上。玄微对着一卷阵图,眉头紧锁,试图用繁复的星辰推演来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这时传来沧溟神将冷硬的声音:“启禀上神。末将巡查外围阵法,发现西北角一处节点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疑似空间传送痕迹,与清宁轩内发现的阵盘波动有七分相似。”
玄微眸光骤然一凝,所有杂念瞬间被压下。
“仔细搜查周边,一寸也不许放过。另,加派人手,盯紧清宁轩,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是!”
沧溟领命而去。
玄微指尖轻轻敲击着寒玉桌面,冰封的银眸中寒光闪烁。
终于露出马脚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