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雨萌蹲在药草棚角落,手里攥着一把刚晒干的蕨根。
炭灰盆边沿还留着昨夜烧过的痕迹,她没急着走,也没像以前那样把活儿一撂就缩回洞里。
她盯着自己掌心,那上面有几道被藤条划出的浅痕。
她站起来,端起旁边一碗粗粮糊,是早上剩的,表面结了层薄皮。碗有点沉,她换手托了一下,朝石栏区走去。
白露正靠在岩壁边核对今日陷阱分布图,抬头看见她,眉头一动:“你去送饭?”
“嗯。”蒋雨萌声音不大,但没停步,“我认得哪些人脸色不对,以前老师讲过,动物发烧前眼神发直,喘气快,他们也一样。”
白露没拦她,这话说得实在。
昨天裴千雅给俘虏换草垫时,回来直犯恶心,说那三人身上一股馊味混着汗臭,熏得脑仁疼。谁都不愿靠近,可总得有人看一眼他们还活着没。
蒋雨萌走到石栏外,三双眼睛立刻盯了过来。
刀疤坐在中间,手腕还裹着龙弋砸断后绑的夹板,见她来,嘴角一歪:“哟,小点心上门了?今天是不是还带糖豆啊?”
老四跟着笑:“人家怕不是来看我们死没死透的。”
矮壮没吭声,可眼神黏在她手上那碗糊上,喉头动了动。
蒋雨萌没说话。她低头看了看碗,又抬眼扫过三人:刀疤呼吸短促,但胸膛起伏正常;老四左手一直压着右腹,估计是之前吊索勒伤了内侧软肉;矮壮脚踝肿得厉害,绳子都陷进皮里去了。
她把碗放在地上,用木勺分了三份。
刀疤冷笑:“你还真敢过来?不怕我挣开咬你一口?”
她顿了顿,勺子悬在半空。
龙弋昨天教她们辨足迹时说过一句话,她一直记着:“怕是正常的,可你要做的是往前走一步,不是往后退三步。”
她把最后一勺倒进矮壮面前的破陶片里,直起身:“你们今天没人咳嗽,说明肺部没受潮。这是好事。”
她说完转身就走,背脊挺着,没回头。
走出五步远,手才开始抖,她赶紧把空碗抱紧。
白露迎上来:“怎么样?”
“都吃了。”蒋雨萌吸了口气,“矮壮脚踝感染了,再不处理会化脓。老四可能有内伤,一直护着右边。刀疤……精神头太足,不像伤重的人。”
白露挑眉:“你还看出这些?”
“嗯,动物受伤都藏不住动静。”
不远处,唐芯正擦工兵铲,一听这话立马抬头:“啥?让她天天去看那仨凶神?她们要是突然扑出来,雨萌连叫都叫不出!”
裴千雅也凑过来,担忧地拉住蒋雨萌的手:“你脸色好白……要不还是我替你去?我不怕的。”
“你怕。”蒋雨萌轻轻抽出手,“你昨晚做梦都在喊‘别过来’。”
裴千雅愣住,脸红了。
这时龙弋从了望台下来,顺手接过蒋雨萌递来的空碗,翻看里面残留的糊渣,又听她复述三人状态,最后点点头:“信息有用。脚踝那个明天清创,内伤的少动,刀疤……照旧饿两顿。”
他转身就把记录递给白露:“记进日志。”
白露当场摊开石板,用炭条写上更新条目,末尾标了个红圈:“从今起,早饭巡查和健康初判,归雨萌管。”
姚丽莎正在啃一块烤薯干,闻言抬头看了蒋雨萌一眼,忽然站起身,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粮,递过去:“补点力气,明天还得记数据。”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蒋雨萌东西。
蒋雨萌怔了一下,接过来,油纸有点潮,但她没松手。
唐芯撇嘴:“合着现在连饭都分等级了?战士吃肉,吉祥物送粥?”
龙弋抬头看了她一眼:“送粥的人能看出谁快死了,你能吗?”
唐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最后哼了一声,扛铲走人。
夜幕降下来,营地燃起篝火。
蒋雨萌坐在火堆旁清洗药篓,手指泡在冷水里久了有些发皱。她时不时抬头看看石栏方向,那里黑着,只有守夜的白露偶尔走过,影子一闪而过。
她搓净最后一片叶子,甩了甩水,忽然觉得肩膀轻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
裴千雅坐到她旁边,小声问:“你刚才……真的不怕吗?”
“怕。”蒋雨萌老实答,“但我想到龙弋说的,恐惧不是软弱,停下才是。”
裴千雅点点头,低头摆弄缝了一半的藤袋。
远处,龙弋站在防线边缘检查绊索松紧,听见这话,脚步微顿。
他没回头,只对身旁的白露低声道:“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懂生存。”
白露笑了笑:“她一直懂,只是以前没人让她用。”
蒋雨萌把湿漉漉的药篓挂在架子上,顺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备用匕首。
那是昨天领的,一直没敢拿出来用。现在她把它抽出来,借着火光看了看刃口,然后慢慢插回去,卡扣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姚丽莎远远看着,嘴里嚼着薯干,忽然嘟囔了一句:“这丫头,总算不光只会摘花喂鸟了。”
裴千雅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姚丽莎把最后一口干粮咽下去,“明天早饭轮到我监工,记得提醒她带防滑手套,石栏那边地滑。”
蒋雨萌没应声,只是低头整理自己的工具包。她在最里层塞了两张新剪的树皮,准备明天记录俘虏体温变化。
她知道这事不容易,但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再躲了。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双安静却不再闪避的眼睛。
龙弋巡视完最后一段壕沟,回到营地边缘。他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坐在火边的女孩,正低头往树皮上刻字,笔画认真。
他没出声,只把手里的工兵铲轻轻靠在岩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蒋雨萌抬起头,看见是他,微微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