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掺了墨的棉絮，把“鬼见愁”原始林区的树影泡得发沉。杨涛靠在一棵需两人合抱的楠木树后，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柄磨得锃亮的猎刀——刀鞘上缠着三圈浸过桐油的麻绳，是出发前母亲李秀兰连夜给他缠的，说山里潮气重，这样能防滑。可此刻他掌心的汗，早把麻绳浸得发黏。
身后传来科考队员老周压抑的咳嗽声，那人怀里抱着的标本箱硌在岩石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杨涛立刻回头，食指竖在唇前，眼神里的冷意让老周瞬间闭了嘴。这片林子太静了，静得能听见雾滴从竹叶上滚下来砸在腐叶堆里的声音，连惯常清晨聒噪的竹鸡都没了动静——这不是自然的安静，是被某种危险逼出来的死寂。
“杨向导，咱们……还要走多久？”队里最年轻的大学生王磊凑过来，声音发颤。他的冲锋衣裤沾满了泥点，裤脚还勾着几根带倒刺的鬼针草，昨天被山蚂蟥咬出的伤口在裤管里隐隐渗血，此刻脸色白得像林子里的腐木。
杨涛没直接回答，而是蹲下身，拨开脚边厚厚的苔藓。苔藓下的泥土里，有一个半指深的脚印——不是科考队的登山靴，是那种最常见的胶底解放鞋，鞋尖沾着的红土很新鲜，边缘还带着湿润的光泽。他用指尖碰了碰土粒，凉意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最多半小时，他们肯定在前面等着。”
“他们？你是说……”王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自己强行压下去，“是昨天失踪的李教授？还是……”
“是‘捡漏’的。”杨涛站起身，从背上解下那把自己改装的复合弓。弓臂是用深山里的岩桑木做的，缠了迷彩布，弓弦是他托九爷从省城里弄来的军用伞绳，此刻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箭头上涂着深褐色的药汁——那是用见血封喉树的汁液和蜈蚣 venom 熬的，山里的野猪中了这箭，跑不出五十步就得倒。“李教授不是失踪，是被绑了。昨天咱们在溪边发现的那只登山鞋，鞋舌上有个牙印，不是野兽咬的，是人用牙咬的——那是求救信号，李教授以前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候当过兵，遇到危险会在隐蔽处留这种标记。”
老周抱着标本箱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可……可他们绑李教授干什么？咱们就是来做动植物普查的，又没带什么值钱东西。”
“值钱的在李教授脑子里。”杨涛朝林子深处瞥了一眼，雾似乎更浓了，连十米外的树都只剩个模糊的黑影，“昨天咱们在鹰嘴崖发现的那种‘蛇须草’，你以为是什么？九爷跟我说过，这种草在国外能卖上万美元一克，能治癌症。而且李教授手里有鹰嘴崖的精确坐标，那些人是想逼着李教授带他们去采草。”
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不是山里常见的鸟类叫声，尖得像指甲刮过铁皮。杨涛脸色一变，猛地把王磊按到树后：“趴好，别出声！”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从斜上方的树枝上窜了下来，手里的开山刀带着风声劈向杨涛的肩膀。杨涛早有准备，身体往侧面一滑，躲开刀锋的同时，手里的复合弓已经拉满，箭头直指那人的胸口。可还没等他松手，另一道黑影从树后绕了出来，手里的钢管朝他的后腰砸过来。
“小心！”老周喊着，就要把标本箱往那黑影身上扔。
“别扔！”杨涛吼了一声，猛地转身，用弓臂挡住钢管。“哐当”一声脆响，钢管砸在岩桑木弓臂上，震得杨涛虎口发麻。他借着反作用力往后退了两步，正好和第一个袭击者拉开距离，同时松开弓弦——“咻”的一声，箭像一道黑闪电，扎进了那人身前的泥土里，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那两个袭击者顿了顿，似乎没料到这个“向导”这么能打。杨涛趁机看清了他们的模样：都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神里满是狠劲。而且他们的动作很有章法，一个正面牵制，一个侧面偷袭，不像是山里的猎户，倒像是受过训练的打手。
“你们是谁的人？”杨涛沉声问，手里的弓始终没放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知道，这种人绝不会只来两个。
左边的袭击者没说话，突然从腰后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杨涛。王磊吓得“啊”了一声，老周也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杨涛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不怕刀枪棍棒，可对方有枪，这就不一样了。他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让楠木树挡住自己的半边身子，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的草丛里有动静——又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把弓放下，还有你们的标本箱。”拿枪的袭击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别耍花样，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老周的手开始发抖，标本箱的盖子都快扣不住了。王磊趴在树后，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杨涛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人，手指慢慢松开了弓弦——复合弓“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箭囊也被他解下来扔到一边。
“标本箱在他那儿。”杨涛指了指老周，语气平静，可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对方有枪，硬拼肯定不行，得等机会。而且他们要的是标本箱和李教授，暂时不会伤害自己等人，只要能拖到天黑，山里的雾会更浓，到时候就有机会跑。
拿枪的袭击者朝旁边的同伙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走过去，一把夺过老周手里的标本箱，打开看了一眼，又“砰”地一声关上，朝拿枪的人点了点头。
“走，带我们去找李教授。”拿枪的人用枪口指了指杨涛，“别想着耍小聪明，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们跑不掉。”
杨涛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枪口一直对着自己的后背，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过来，让他的后背绷得紧紧的。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标记——昨天他和李教授一起走的时候，在几棵树上刻了只有他们俩能看懂的符号，现在这些符号还在，说明李教授应该没被带太远。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的雾突然变稀了，露出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窝棚，窝棚旁边绑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李教授。他的眼镜碎了一片，脸上有几道血痕，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看到杨涛等人，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刚想说话，就被旁边的一个黑衣人捂住了嘴。
“教授！”王磊忍不住喊了一声，就要往前冲，却被身后的人用钢管顶住了后背。
“老实点！”那人心狠手辣，一钢管下去，王磊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拿枪的袭击者走到窝棚前，踢了踢地上的树枝：“李教授，你看，你的人来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带我们去鹰嘴崖，不然……”他指了指杨涛等人，“我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安全。”
李教授瞪着那人，眼里满是怒火，可被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杨涛看着李教授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怒——他知道李教授的脾气，宁死也不会让这些人得逞，可现在受制于人，根本没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不是那种被圈养的狼的叫声，是野生狼群的叫声，悠长而凄厉，在林子里回荡着。拿枪的袭击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杨涛心里一动——这是个机会！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指向自己的枪口，用力往旁边一掰。拿枪的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反抗，手一松，枪差点掉在地上。杨涛趁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同伙见状，立刻挥着开山刀朝杨涛砍过来。杨涛往旁边一躲，顺手捡起地上的复合弓，用弓臂挡住刀锋，同时一脚踹在那人的膝盖上。“咔嚓”一声，那人的膝盖应声而弯，疼得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拿枪的人缓过劲来，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朝杨涛刺过来。杨涛侧身躲开，同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反手刺向那人的胳膊。“噗嗤”一声，箭尖扎进了那人的胳膊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那人疼得大叫一声，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杨涛捡起地上的枪，对准那人的胸口：“别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藏在周围的黑衣人听到动静，纷纷从树后跑出来，手里拿着刀和钢管，围了上来。可看到杨涛手里的枪，又不敢贸然上前。
“放了李教授，不然我开枪了！”杨涛的声音冰冷，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这把枪，一旦失去，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拿枪的人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苍白：“你敢！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
“那就试试。”杨涛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打在那人脚边的泥土里，溅起一片尘土。“下一枪，就打在你胸口。”
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恐惧。他知道杨涛不是在开玩笑，刚才那一下，要是再偏一点，自己就没命了。
“放了教授！”杨涛又喊了一声，枪口往前递了递。
周围的黑衣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拿枪的人咬了咬牙，终于开口：“放了他。”
捂住李教授嘴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李教授踉跄了一下，走到杨涛身边，喘着粗气：“小杨，你……”
“教授，别说了，咱们得赶紧走。”杨涛扶着李教授，同时用枪指着那些黑衣人，“你们都往后退，不然我不客气了！”
那些黑衣人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不甘，可又不敢违抗。杨涛扶着李教授，带着老周和王磊，慢慢往后退。他知道，只要退到雾浓的地方，就安全了。
就在快要退到雾里的时候，拿枪的人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猛地朝杨涛扔过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杨涛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李教授，自己往旁边一躲，刀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扎进了旁边的树干里。
“找死！”杨涛怒喝一声，抬手就要开枪，可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狼嚎，而且比刚才更近了。紧接着，周围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
拿枪的人脸色大变：“不好，是狼群！”
杨涛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突然出现狼群。这“鬼见愁”林区里确实有狼，但很少会这么大规模地出现，而且还这么靠近人类活动的地方。
“快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那些黑衣人再也顾不上杨涛等人，纷纷往相反的方向跑。拿枪的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跟着跑了。
杨涛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紧张起来——狼群来了，更危险。他立刻扶着李教授，对老周和王磊说：“快，跟我走，前面有个山洞，能躲狼群！”
几个人不敢耽搁，跟着杨涛往前面跑。身后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树枝断裂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狼在追过来。王磊跑得最快，可跑了没几步，就被地上的藤蔓绊倒了，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站不起来。
“快起来！”杨涛跑回去，一把拉起王磊，“狼群快追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磊咬着牙，忍着疼，跟着杨涛继续跑。又跑了大概五分钟，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不大，刚好能容纳几个人。杨涛率先跑进去，然后把李教授、老周和王磊都拉了进来，接着捡起地上的石头，堵住洞口。
刚堵好洞口，外面就传来了狼的叫声，还有爪子抓挠石头的声音。几个人靠在山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外面的狼嚎声才慢慢远去。杨涛凑到洞口，透过石头的缝隙往外看了看，确认狼群已经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呼……吓死我了。”老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王磊也坐在地上，揉着受伤的膝盖，脸色还是很白：“刚才……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杨向导，谢谢你。”
杨涛摇了摇头，看向李教授：“教授，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李教授苦笑了一下，摘下破碎的眼镜，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没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多亏了你，小杨，不然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他顿了顿，又说：“那些人是冲着‘蛇须草’来的，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回到营地去。”
杨涛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现在天快黑了，山里太危险，咱们先在这个山洞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再走。”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块压缩饼干，分给几个人：“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几个人接过饼干，慢慢吃了起来。山洞里很安静，只有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杨涛靠在石头上，看着洞口的方向，心里却在想：那些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知道“蛇须草”的价值？还有，刚才的狼群，真的是巧合吗？
他隐隐觉得，这次“鬼见愁”之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危险。而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