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提供的线索,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指明了方向,却也照出了前路的凶险。
“黄磷……外地口音……”杨涛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对方手段专业,来历不明,显然比赵老三之流更难对付。
“九爷还说了什么?那几个生面孔,具体在哪儿活动?”杨涛问水生。
水生摇头:“九爷的人只打听到他们在汽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出现过,但具体哪一家,还不清楚。那几个人很警惕,很少跟本地人搭话。”
汽车站附近,鱼龙混杂,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杨涛沉吟片刻,对王大山道:“大山,你留在加工坊,主持清理和安抚工作。对外就说线路老化引起火灾,我们认栽,正在积极善后,绝口不提纵火的事。”
王大山愣了一下:“杨哥,这……”
“照我说的做。”杨涛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敌暗我明,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打草惊蛇。”
他转向水生:“水生,你跟我去汽车站。不过,我们不去旅馆打听。”
“那去哪?”
“去找‘地头蛇’。”杨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汽车站这种地方,必然有盘踞其间的混混和眼线,他们才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九爷的势力主要在老城区和码头,车站这边,需要换个方法。
杨涛没有直接去找那些混混头目,那样目标太大。他带着水生,扮成等活的短工,混在汽车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留意着那些无所事事、眼神闪烁、时不时交头接耳的人。
他看中了一个靠在墙角、抽着劣质香烟、目光不断瞟向行人行李的瘦小青年。
杨涛走过去,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根好烟。
瘦小青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烟,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兄弟,打听个事。”杨涛压低声音,用本地土话说道,“前几天,有没有几个外地来的,住在这附近,出手挺大方,但不太跟人说话的?”
瘦青年点上烟,吸了一口,眯着眼打量杨涛:“你问这个干嘛?”
杨涛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塞进对方手里:“有点私怨,想摸摸底。”
五块钱在当年不是小数目。瘦青年眼睛一亮,迅速将钱揣进兜里,态度立刻热络了些:“是有这么几个人,三个,说话带点北边口音,住在‘利民旅社’二楼最里头那间。神神秘秘的,白天不怎么出门,晚上才活动。”
利民旅社!三个北方口音!
“谢了兄弟。”杨涛点点头,带着水生转身离开。
他没有立刻去利民旅社,而是绕到旅社对面的一处茶摊,要了两碗最便宜的凉茶,坐下来,看似休息,目光却牢牢锁定了旅社的门口。
狩猎,需要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旅社门口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目标出现。水生有些坐立不安,杨涛却稳如泰山,慢慢啜着苦涩的凉茶,脑海里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
对方纵火得手,是已经离开,还是在伺机下一步行动?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破坏“黔山源”,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这时,旅社里走出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提包。他左右看了看,快步朝着与汽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那走路的姿态和身形,与本地人略有差异。
“跟上。”杨涛放下茶碗,留下茶钱,悄然起身。
他和水生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那人很警惕,不时突然停下,假装系鞋带或者看路边摊贩,观察身后。
杨涛经验丰富,总是能提前预判,借助行人或障碍物巧妙避开对方的视线。
那人七拐八绕,最终走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间关门许久的旧货栈。
杨涛和水生没有跟进去,而是躲在了胡同口的一个杂物堆后面。
没过多久,旧货栈里隐约传来谈话声,但因为距离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几个词:“……干净了……”“……省城那边……”“……下一步……”
省城!
杨涛瞳孔一缩!果然和省城有关!
大约十几分钟后,那个鸭舌帽男人走了出来,手里的提包不见了。他依旧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快步离开。
杨涛没有再去跟踪他,目标已经明确,再跟下去容易暴露。
他等那人走远,才对水生道:“你在这里盯着,看看还有没有人进出这个旧货栈。我去办点别的事。”
“杨哥,你去哪?”
“去医院,再看看我爸。然后,得给省城那边,写封信。”
杨涛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对方来自省城,能量不小,在县城跟他们硬碰硬并非上策。他需要借助更高层面的力量,也需要提醒省城那边可能存在的潜在对手。
他先回了趟医院。父亲杨老根的精神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喝点稀粥了。看到儿子回来,他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
“厂……厂子……”他依旧惦记着。
“爸,没事,就是点小意外,很快就能处理好。”杨涛握住父亲枯瘦的手,语气轻松,“您别操心,好好养病,等您好了,我还指望您帮我看着厂子呢。”
杨老根似乎想笑,却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咳嗽了几声。李秀兰连忙给他拍背。
看着父母相互扶持的样子,杨涛心中那股因纵火而升腾的暴戾之气,稍稍平复了一些。守护这样的温暖,才是他奋斗的意义。
他陪父母说了会儿话,等父亲睡下,才离开医院,回到了暂时落脚的招待所。
他拿出纸笔,开始写信。一封是写给省城供销社张启明主任的,措辞委婉,汇报了加工坊遭遇“意外”火灾的情况,表达了重建的决心,同时也隐晦地提及,怀疑有商业竞争对手采用不正当手段,希望领导能帮忙关注省城相关行业的动向。
另一封,则是写给方静记者的。这封信,他写得更加详细,将火灾的疑点(煤油味、火势、玻璃瓶)、初步查到的线索(北方口音、与省城可能的关联)以及此事对个体经济发展的恶劣影响,都清晰陈述。他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引起更广泛的关注,给潜在的对手施加舆论压力。
写完信,他仔细封好,让水生想办法尽快寄出,务必确保送到。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杨涛站在窗前,看着县城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父亲的病情在好转,纵火的黑手也找到了踪迹,反击的棋子已经落下。
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省城的阴影,比县城的魑魅魍魉,更加庞大和难以捉摸。
他摸了摸别在腰后的猎刀,冰凉的触感传来。
无论对手来自何方,他都会像守护自己的猎场一样,守护好他的家和业。
猎户的耐心和狠劲,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商战中,将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夜色,再次降临。而杨涛的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