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在王管带面前“借刀”的消息,尚未传出吉安大营,一道真正的惊雷便已炸响。
这日午后,一骑探马浑身浴血,狂奔入营,直抵王管带帅帐,带来了一个足以改变赣南战局的消息——江口镇易主!
并非经过惨烈攻防,而是源于一场彻头彻尾的内乱。翼王石达开派出的“巡查使”在确认了刘守备“通敌卖城”的“铁证”后,当机立断,联合镇内对刘守备早已不满的军官,发动兵变。刘守备及其核心党羽在守备府中被一网打尽,尽数诛杀。其首级被高悬示众,以儆效尤。如今,江口镇已由石达开派来的亲信将领接管,防务不但未因内乱削弱,反而因清除了“内鬼”而更加严密。
消息传来,湘军高层在震惊之余,也不免有些扼腕。若是能提早得知内乱确切时间,趁虚而入,或许便能一举拿下这个扼守要道的钉子。
唯有陈远,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平静无波。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利用了太平军内部固有的猜忌链,抓住了刘守备与外部势力(淮系背景)接触的把柄,通过散布谣言将这个把柄无限放大,送到了太平军内部监督机构手中。最终,是太平天国内部自身的规则和权力斗争“拿下”了刘守备。他陈远,只是那个在悬崖边精准推了一把的人。
他损失的,只是一个潜在的、可能利用刘守备人头换取军功的机会;但他清除的,却是一个时刻威胁他侧后方、甚至可能牵连出他更深秘密的致命隐患。这笔账,怎么算都值得。
几乎在同一时间,岳阳的李铁柱也感受到了这股由吉安吹去的“东风”。
就在江口镇变天的消息尚未正式传开时,岳阳府衙对“安远商行”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位之前还态度强硬的钱粮师爷,亲自来到商行,笑容可掬地表示“账目已核查清楚,纯属误会”,并暗示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已经申饬。围堵码头的漕帮汉子一夜之间撤得干干净净,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那伙皖北客商,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岳阳。
李铁柱站在商行二楼的窗口,看着楼下恢复畅通的码头和前来示好的本地小吏,心中对那位远在吉安的陈大人,敬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并不知道陈远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云开雾散的结局,定然是陈大人运筹帷幄所致。
他立刻修书一封,将岳阳危机解除、商行转危为安,并且因祸得福,在本地声望小有提升的情况,详细向陈远汇报。
吉安大营内,陈远几乎同时接到了来自江口和岳阳的捷报。
他烧掉李铁柱的信,嘴角微微上扬。刘守备这个心腹之患已除,岳阳的根基得以保全,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借王管带之手,震慑了那些潜在的、来自淮系方向的威胁,为自己和杨芷幽的产业,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平稳发展期。
然而,他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久。江口镇的变故,虽然除去了一害,但也意味着太平军在此地的控制更加严密,石达开部的实力并未受损。江西的战事,依旧扑朔迷离。
“王五。”
“在。”
“江口镇已变,我军侧翼需重新评估。加派哨探,我要知道新任守将的用兵风格,以及镇内兵力布防的最新情况。”
“是!”
陈远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一场风波平息,但更大的风暴,永远都在酝酿之中。他这条潜于湘军体系内的鲶鱼,在悄然清除掉身边的水蛭后,需要朝着更深、更暗的水域,继续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