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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六年的深秋,江宁府外二十里,天地间弥漫着一股甜腻与腐臭交织的气味。

陈远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唤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庞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脑海——属于他自己的,二十五岁的项目工程师陈远,在视察大坝工地时被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掩埋;属于这具身体的,十八岁的教书先生之子陈远,父母死于兵灾,自己被太平军裹挟,因识文断字暂充“先生”,却在昨日的溃败中受伤昏迷。

轰——!

两份记忆猛烈对撞,让他头痛欲裂,几乎再次晕厥。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身下是冰冷泥泞的土地,混杂着暗褐色的血污和已经开始肿胀、散发出恶臭的尸体。成群的绿头蝇嗡嗡作响,贪婪地享用着这场饕餮盛宴。不远处,一条浑浊的浅河缓慢流淌,水面上漂浮着杂物和可疑的泡沫。

穿越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翻涌的情绪。他强忍着喉咙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迅速而冷静地审视自身与环境。

这具身体年轻,但极度虚弱。喉咙处的伤口已经化脓,伴随着高烧和严重脱水。环顾四周,大约六十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士兵或坐或躺,眼神里充满了麻木与绝望,如同待宰的羔羊。几个伤兵躺在离河水不远的地方,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哀嚎,他们的伤口大多只是用脏布草草包裹,渗出黄绿色的脓液。

空气中弥漫着粪便、血腥和尸体腐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生存评估:极度危险。

作为工程师,他习惯将复杂问题拆解。眼下,致命的威胁清晰可见:

1. 感染:伤口化脓,高烧不退,炎症正在吞噬这具身体。

2. 脱水:嘴唇干裂,头晕目眩,身体已到极限。

3. 水源污染:直接饮用那条河水无异于自杀,霍乱、痢疾随时可能爆发。

4. 组织崩溃:队伍群龙无首,士气归零。昨日的遭遇战中,原来的小队头目已然战死。

5. 外部威胁:清军斥候可能仍在附近游弋,随时会来收割人命。

任何一个问题处理不当,都意味着死亡。

“咳……读书郎,命倒硬。”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陈远扭过头,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看到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魁梧汉子,正靠着一辆破烂的独轮车辕,有气无力地啃着一块看不清模样的树根。记忆告诉他,这人叫李铁柱,广西老卒,是队里少数几个还算讲点义气、手上有点功夫的人。

陈远没有力气寒暄,也没有时间客套。他指着那条浑浊的河流,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而可信,尽管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像被刀割:

“水……不能直接喝。”

李铁柱愣了一下,周遭几个听到的溃兵也投来麻木中带着一丝讥讽的目光。

“穷讲究……”有人低声嘟囔,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都快渴死了……”

“拉肚子,死得更快!”陈远猛地提高音量,嘶哑的声音像破锣,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想活着离开这里,想再见家里婆娘娃崽的,就听我的!”

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挣扎着爬向河边。每挪动一寸,都耗尽力气,虚弱的身体和受伤的喉咙都在发出抗议。他捡起一根相对笔直的树枝,忽略身体的抗议和大脑的眩晕,在河边的湿泥地上,清晰地画出了一个规整的渗井剖面图。线条精准,结构明确,与他记忆中水利工程的施工图别无二致。他甚至标注了不同土层的厚度和滤材的铺设顺序。

“看!先生画符了!”一个年纪很轻、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溃兵惊疑不定地低呼。

在这个文盲率超过九成的时代,能识字、会画图,本身就是一种近乎神秘的力量。这声低呼,吸引了不少麻木的目光投来。

陈远指着泥地上的图纸,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而非请求:“在这里,往下挖,一人深。水经过沙石,浊物自沉。照做,能活命。”

知识,在此刻就是最大的权威。

那个最初嘟囔“穷讲究”的老兵,看着陈远冷静得不似常人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那看不懂却莫名觉得“有道理”的图画,挣扎了片刻,最终哑着嗓子对李铁柱道:“铁柱哥,要不……试试?总比等死强。”

李铁柱盯着陈远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图纸,猛地吐掉嘴里的树根渣子,吼道:“都他妈聋了吗?先生的话没听见?找家伙,挖!”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怀疑。几个还有力气的人,找来残破的铲子、腰刀,甚至用手,开始在陈远指定的位置挖掘。

陈远没有停下。他指挥其他人,将队伍里仅有的两口边缘破损的铁锅架起来,命令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他又让李铁柱带人,在上游饮水、下游排泄的区域之间,用树枝和石头做出明确的标记,并宣布违者将受到严厉惩罚。

“先生,这……未免太过麻烦……”李铁柱看着这些繁琐却前所未有的规定,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当兵吃粮,能活一天算一天,何曾讲究过这些。

“麻烦,才能活。”陈远言简意赅,语气中的笃定让人无法反驳。他深知,在卫生条件极差的古代军队中,非战斗减员往往比战死更可怕。

在绝望的泥泞中,秩序开始被一点点地、艰难地建立起来。

渗井成功了。浑浊的河水经过砂石过滤,变得清澈了许多。煮沸后的水,虽然带着一股铁锈和烟火味,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安全”的味道。

几天后,当其他溃兵队伍因霍乱、痢疾而成片倒下,甚至整队死绝时,陈远所在的这六十三人,竟无一人因腹泻脱水而死。这个奇迹般的现象,让队伍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无声的信任,开始在队伍中累积、蔓延。陈远“先生”的地位,变得前所未有地稳固起来。人们开始主动向他请示,就连分发少量食物时,也会下意识地等他安排。

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粮食彻底见底了。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滋生。老兵痞王五,带着他同乡的七八个汉子,控制了队伍里最后那点可怜的口粮——小半袋发霉的米和几个干瘪的芋头。他手持一把卷了刃的腰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众人,像一头护食的饿狼。

“陈先生……”李铁柱走到陈远身边,眉头紧锁,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所有饥饿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陈远身上。这不再是寻求指引,而是在等待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答案。

权力真空期,需要有人来填补。王五想用暴力和凶悍,而陈远,要用规则和人心。

陈远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再次走到营地中央。他的身影依旧单薄,但站在那里,就自然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没有看王五,而是面向所有士兵,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圣人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以一句大多数人都听过、却未必真正理解的圣贤之言开场,瞬间提升了话语的份量,镇住了场面。对于这些底层士兵而言,“圣人”和“道理”有着天然的权威。

随即,他目光转向王五,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王五,你把着粮食,是想自己饱餐几顿,然后看着大伙饿死,最后被清军割了脑袋请功?还是想让大家都能吊着命,一起挣条活路出去?”

他没有空谈道德,而是赤裸裸地揭开了最残酷的利害关系。生存,是这里唯一通用的语言。

王五脸色一变,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刚要反驳,陈远却不给他机会,继续对众人说道,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日起,粮食统一分配!按哨岗班次、出力多寡!伤者减量,但必须有!此乃——公道!”

“先生说的是公道!”李铁柱第一个站出来,声若洪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陈远身后。他早已被陈远的能力和担当折服。

“对!公道!”

“我们听先生的!”

“把粮食交出来!”

……

那个挖渗井的老兵,那个年轻溃兵,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无声地在陈远身后筑起了一道人心之墙。这堵墙,比任何刀剑都更有力量。

王五和他那几个同乡,在这道墙面前,显得如此孤立。他脸色青白交错,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双双饥饿而坚定的眼睛。他知道,此刻若敢火并,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陈远已经掌握了“道理”和“人心”。

“呸!”他最终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瞪了陈远一眼,悻悻地退到了一边,算是默认了失败。

粮食被顺利接管。陈远立刻展现出工程师的高效和严谨,他指定李铁柱负责分发,要求必须账目清晰,并让两个略微识数的老兵在一旁监督,确保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公平,在此刻比黄金更珍贵,是维系这个脆弱团体的唯一纽带。

然而,内部的危机刚刚平息,外部的致命威胁便骤然降临。

午后,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烟尘之中,二十余骑清军斥候的身影清晰可见,盔甲和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正是昨日击溃他们、杀死原头目的那支队伍!

“是辫子兵!他们又来了!”

“跑啊!快跑!”

王五发出惊恐的尖叫,营地瞬间炸营,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众人像无头苍蝇般,下意识就要四散奔逃。混乱中,有人被撞倒,有人哭喊,刚刚建立的秩序眼看就要瞬间崩塌。

“不准跑!”

陈远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恐慌。他一个箭步冲到一块稍高的土坡上,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异常高大。

“我们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乱跑就是送死!”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冷静,“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列阵!”

或许是之前建立的权威,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的指望,混乱竟然真的被这声怒吼暂时镇住了。

“长矛手!把所有长矛、竹枪集中到前面,列成三排!”

“李铁柱!带你的人,把所有的锅、水瓢、刀鞘,但凡能反光的东西,都拿到后面土坡上,对着太阳,拼命晃!”

“王五!带你的人,钻进左边林子,用力敲树干,齐声呐喊,制造疑兵!”

“剩下的人,找石头、找木棍,守在长矛手后面!”

他的指令清晰、迅速、有条不紊,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工程师的缜密思维和项目管理的调度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没有时间去解释战术意图,只能用最简洁的命令驱动所有人。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在这明确的指令下,溃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开始执行。十几杆破烂的长矛、削尖的竹竿被勉强集中到前方,组成了单薄的枪阵。后方土坡上,乱七八糟的反光物在李铁柱等人的奋力挥舞下,晃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斑。左侧树林里,则传来了王五等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和砰砰的敲击声,一时间竟显得声势浩大,仿佛真有伏兵藏于其中。

那队清军斥候冲到百步之外,猛地勒住战马。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那支看似“严阵以待”的队伍——虽然破烂,却阵列分明;看着坡上那一片晃动的、疑似大量兵刃的反光;听着林中传来的、仿佛藏有伏兵的震天声响。

斥候头领的眉头紧紧皱起。昨日这支队伍还一触即溃,今日怎会如此不同?阵型虽简陋,却透着一股决绝。莫非真有埋伏?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陈远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记忆中将领的腔调,对着清军方向发出一声暴喝:

“前方贼子,已中我家大人埋伏!儿郎们,杀——!”

这一声吼,中气不足,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清军斥候头领不再犹豫,骂了一句晦气,猛地调转马头:“撤!有埋伏!”

烟尘再起,二十余骑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整个河滩,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确认清军真的退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才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许多人瘫软在地,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则用无比狂热、无比信服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土坡上那个虚弱却如定海神针般的身影。

李铁柱大步冲到陈远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这个粗豪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陈先生!从今往后,李铁柱这条命,就是您的!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一跪,一诺,重于千斤。它代表着这支队伍的领导权,已经彻底、无可争议地转移到了陈远手中。

是夜,篝火跳动。陈远强撑着病体,命令李铁柱带人仔细打扫昨日初次遭遇清军的战场。

“先生,找到了!”李铁柱回来时,将几块沾血的腰牌和一张浸水但墨迹尚存的简易舆图递给陈远,“从那些鞑子尸体上搜出来的。”

陈远仔细擦拭着其中一块腰牌。火光下,“湘勇”二字,清晰可见。他展开舆图,目光在“天京”与标注着“湘”字旗帜的区域间,反复移动。太平天国的结局,他心知肚明。天京,绝非久留之地。那枚“湘勇”腰牌,指向的是这个时代另一股正在崛起的、可能更具潜力的力量。

良久,他用一块炭笔,在舆图上轻轻画了一道弧线,远远地,绕开了天京的方向。

翌日,拂晓。

队伍默默整装完毕,经过连番磨砺,这支六十多人的队伍,眼神中少了几分麻木,多了几分坚毅和纪律性。

然而,当队伍开始行进时,李铁柱愣住了。他快步走到陈远身边,压低声音,愕然问道:“先生,我们……我们不进天京了?”在他看来,先生这样有大本事、大智慧的读书人,去了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太平天国都城,必定会受到重用。

陈远将舆图纳入怀中,望着西北方向层叠的山峦,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天京的水太浑,我们蹚不起。”

他没有解释更多,迈开步伐,坚定地走向了与天京相反的方向。

李铁柱怔了怔,看着陈远决绝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天京的方向,随即毫不犹豫地跟上。整个队伍没有任何骚动,沉默而坚定地随着那道年轻却已深具威望的背影,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了三日。

方向是西北,背离那座在无数贫苦人眼中象征着“小天堂”的天京。起初,还有几个老广西兵私下嘟囔,不解为何要放弃投奔“天王”的康庄大道,反而钻这荒山野岭。但当他们看到陈远那沉默却坚定的背影,以及李铁柱那双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警告意味的眼睛时,所有的嘀咕都咽回了肚子里。

权威,已在生死之间悄然建立。

陈远的状态依旧不好。脖子上的伤口在李铁柱找来的、不知名的草药敷压下,红肿稍退,但高烧转为持续的低热,消耗着他的体力。他大部分时间骑在队伍唯一那匹缴获来的、瘦骨嶙峋的驮马上,节省着每一分气力,脑中却在飞速运转,整合着两份记忆,分析着当下的局势。

“湘勇……”他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腰牌,思绪清明。

太平天国,气数将尽。内部的腐化、倾轧,以及最终那场骇人听闻的天京事变,他知之甚详。投身其中,无异于自寻死路,最多是延缓这艘巨轮沉没的时间,最终与之陪葬。而湘军,尽管有其局限,却是这个时代唯一一支在组织度、战斗力上展现出新生力量雏形的团体,更重要的是,它背后联结的是即将开启的“洋务运动”。那里有机器,有新的思想和技术,是他实现抱负唯一可能借用的“壳”。

“去湘军那边,岂不是投了仇家?”休息时,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年轻溃兵,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疑惑。他们大多与清军有血仇。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陈远身上。

陈远睁开微闭的双眼,目光扫过一张张迷茫而疲惫的脸。他知道,必须统一思想,否则这支队伍走不远。他不能只靠权威压服,需要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一个能指向未来、超越眼前仇恨的图景。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兄弟,”他开口,没有直接回答“仇家”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我们为何而战?”

众人一愣。为何而战?为了吃饱饭?为了活下去?或者,当初被裹挟时,也曾听过“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的天国理想?

“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如丧家之犬,朝不保夕,随时可能曝尸荒野吗?”陈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是为了将来可能死在自己人的内斗倾轧之中,如同昨日我们亲眼所见的那般吗?”

天京事变的消息虽未完全传开,但高层争斗的蛛丝马迹和残酷,底层士兵亦有感受。不少人低下了头。

“都不是。”陈远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当兵吃粮,最初或许只为活命。但既拿起这刀枪,胸中就该存着一口气!一口不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再遭此乱世蹂躏的气!一口要让这天下,少些饿殍,多些太平的气!”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他看到李铁柱眼神灼灼,看到一些老兵若有所思。

“如今天下大势,清廷腐朽,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国……初时确有气象,但如今内部如何,诸位心中应有杆秤。”他点到为止,没有深说,但意思已然明了。

“我们要找的,不是一条眼看就要沉没的船,也不是一棵从根子里烂掉的大树。”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我们要找的,是一块能让我们站稳脚跟的基石,一个能让我们这把刀变得更锋利、更能杀出个太平盛世的磨刀石!”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那枚腰牌:“湘勇,乃至整个湘军体系,或许与我们有过节,或许有其私心。但眼下,它是这乱世中,最讲规矩、最重实效、最能成事的一股力量!我们要借它的壳,练我们的兵,学它的本事,积蓄我们的力量!”

陈远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层峦叠嶂,看到遥远的未来:“记住,我们的路,不在天京,也不全在湘军。我们的路,在我们自己脚下,在我们自己手中!今日之屈身,是为了明日能真正挺直脊梁!欲成大事,需忍常人所不能忍,需借势而起!湘军,便是我们眼下必须借助,也必须超越的那股‘势’!”

这一番话,半古半白,既有大道理,又有实在的利益分析,更描绘了一个超越个人恩怨的、模糊却充满吸引力的未来。它巧妙地绕开了直接的“投敌”指责,将行为拔高到了“战略潜伏”和“长远布局”的层面。

李铁柱猛地一拍大腿,低吼道:“先生说的在理!俺是个粗人,但俺知道,跟着先生,能活命,更有奔头!总比回天京莫名其妙死在自己人手里强!”

那个提问的年轻溃兵眼神也亮了起来,喃喃道:“借它的壳,练我们的兵……我懂了,先生!”

思想的疙瘩,虽未完全解开,但最大的障碍已经被这番“宏大叙事”暂时抚平。队伍的核心凝聚力,从单纯的求生,开始向一个更崇高的、被精心引导的目标悄然转变。

五日后,队伍抵达了皖南边缘一处相对隐蔽的山谷。一条小溪穿谷而过,提供了稳定的水源。

陈远下令在此暂作休整。他深知,以目前这支队伍乞丐般的模样和来历,直接去投湘军,最大的可能是被当做奸细或流匪剿杀,或是被吞并拆散,失去自主权。他们需要整顿,需要像一个真正的、有价值的军事单位,才能赢得对方的重视和谈判的筹码。

“铁柱,”陈远将李铁柱唤到身边,他的身体在几日调养和草药作用下,稍有好转,但脸色依旧苍白,“从明日起,按我之法,操练人马。”

他口述,让李铁柱和执行他卫生条例的那个略识数字的老兵(名叫赵老根)记录,制定了一套极其简练却前所未有的操典:

6. 队列与纪律:每日必练立正、稍息、左右转、齐步走。强调绝对服从和整体划一。

7. 体能恢复:循序渐进的越野、负重行军。

8. 基础战技:长矛突刺,只练最有效、最省力的那一两式。刀盾配合,讲究协同。

9. 侦察与警戒:设立明哨、暗哨,规定换岗时间和联络信号。

同时,他亲自设计了几个简单的杠杆和滑轮组,让队伍里两个做过木匠的士兵制作,用于训练和日后可能搬运物资,潜移默化地灌输“工巧之力”。

这一切,都让李铁柱和手下士兵感到新奇又吃力,但无人质疑。陈远之前展现的神奇,已让他们形成了路径依赖。

在此期间,陈远也没闲着。他让赵老根将队伍现有的人员、装备(寥寥无几)、粮草(即将告罄)造册登记,做到了心中有数。六十三人,能战者约五十,其余多为轻伤或体弱。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底。

十日后,一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小队出现在山谷中。虽然衣衫依旧褴褛,但行列整齐,眼神中有了锐气,行动间也有了章法。他们不再像溃兵,更像一支历经磨砺的精干小队。

探路的哨兵也带回了关键信息:西北方向约三十里,有一处湘军的哨卡,隶属于一个姓张的把总,负责稽查过往,兵力约一哨(百人左右)。

时机到了。

陈远站在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他换上了一件勉强干净的旧长衫,试图掩盖一些武夫之气,增添几分“读书人”的体面。

“兄弟们,”他沉声道,“我们的第一步,就在前方。记住,我们不是去乞降,是去展示我们的价值,去谈一笔交易。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是,先生!”众人低吼回应,声震山谷。

陈远翻身上马,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和内心的波澜。

“出发。”

队伍沉默开拔,如同一支利箭,射向未知的棋局。他们的命运,将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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