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离开边西省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省委大院门口只有寥寥数人送行，与往常副书记调动的热闹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秘书长撑伞送他上车，低声道：齐书记，保重。
车子驶出大院，齐昊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省委大楼。这次调动来得突然，他甚至来不及与淳安县的老支书道别。
直接去机场。他对司机说。
三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西山省省会金州市。这个位于西部内陆的省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但战略地位重要。齐昊走出机舱，深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
西山省委组织部的接待人员早已等候多时：齐书记，欢迎您。省委周书记正在开会，特意嘱咐我先送您去住处安顿。
齐昊的住所被安排在省委常委院八号楼，一栋略显陈旧但整洁的二层小楼。放下行李，他立即打开电脑，开始研究西山省的基本情况。
晚上七点，省委办公厅来电：齐书记，周书记想请您一起吃个便饭，半小时后我到您住处接您。
金州饭店的包厢里，西山省委书记周明远热情地握住齐昊的手：齐昊同志，欢迎你来西山工作。你是中央给我们派来的精兵强将啊！
周明远年近六十，在西山省工作多年，以稳健着称。陪同的还有省长吴振邦，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握手时力道很重。
齐书记在边西省搞的数字经济很有名气啊。吴振邦笑着说，可惜我们西山基础差，怕是施展不开。
齐昊听出了话外之音，谦逊回应：每个省情况不同，我来西山是要向大家学习的。
席间，周明远简要介绍了西山省的情况：西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脱贫攻坚。全省还有二十三个贫困县，特别是最西边的凉山县，贫困发生率还很高。齐书记，你来了就先熟悉情况，协助振邦省长抓好扶贫工作。
齐昊注意到，当周明远分配工作时，吴振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齐昊正准备休息，加密手机响了，是郑毅发来的信息：刘启明儿子案有新进展，涉及西山某企业，详情后报。
齐昊心中一动。看来，西山省也不平静。
第二天上班，齐昊的办公室被安排在省委办公楼三层东侧，与吴振邦的办公室隔着一个会议室。秘书处给他配的秘书叫小李，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
齐书记，这是您本周的日程安排。小李递上一份文件，今天上午九点，省委召开常委会，研究脱贫攻坚工作。
常委会上，齐昊第一次见到了西山省的全体常委。除了周明远和吴振邦，还有纪委书记赵刚、组织部长孙丽梅、政法委书记王建国、宣传部长刘伟、省委秘书长张建军、金州市委书记马国强等人。
首先欢迎齐昊同志加入我们这个集体。周明远开场道，下面请振邦省长通报全省脱贫攻坚进展情况。
吴振邦的汇报很详细，但齐昊敏锐地发现，他在提到凉山县时一带而过。当周明远询问凉山县的具体困难时，吴振邦说：凉山情况特殊，主要是自然条件恶劣，我们正在研究解决方案。
散会后，齐昊特意留下来向周明远请教：周书记，我对西山情况不熟悉，想尽快下去调研，特别是去凉山这样的深度贫困地区看看。
周明远点头：这个想法很好。不过凉山路途遥远，条件艰苦，让办公厅给你安排妥当再去。
回到办公室，齐昊调阅了凉山县的相关资料。数据显示，该县贫困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八，但近年来的扶贫资金投入却不降反增。更奇怪的是，该县主要领导干部已经五年没有调整。
小李，凉山的县委书记是不是叫杨树林？齐昊问秘书。
是的，杨书记在凉山工作很多年了。小李回答得很谨慎。
齐昊正要深入询问，吴振邦推门而入：齐书记，忙着呢？
正在熟悉情况。齐昊起身相迎。
凉山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建议你先从其他贫困县开始调研。吴振邦看似随意地说，而且马上就要入冬了，凉山道路难行，不如等开春再去。
齐昊心中生疑，但面上不动声色：谢谢省长提醒，我会认真考虑。
接下来的日子，齐昊先后调研了三个贫困县。每到一处，他都仔细查阅扶贫资金使用台账，与基层干部和贫困群众深入交流。
在调研过程中，他渐渐发现一些问题：一些扶贫项目重复建设，资金使用效率不高；个别干部对贫困户情况掌握不准确；还有一些扶贫产业项目盲目上马，产品没有销路。
更让他困惑的是，每当他问起凉山县，干部们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这天晚上，齐昊在住处整理调研笔记，郑毅的电话来了：我们查到刘启明的儿子刘浩与西山省的金山集团有密切往来。这家企业近年来获得大量政府项目，其中包括扶贫项目。
金山集团？齐昊记下了这个名字。
另外，郑毅压低声音，我们监控到刘浩与西山省某位领导有秘密联系，具体身份还在核实中。
挂断电话，齐昊立即查阅金山集团的资料。这是一家以西山市为基地的民营企业，业务涉及房地产、矿产、农业等多个领域，法定代表人叫金大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齐昊开门，看见一个陌生中年人站在门口。
齐书记，冒昧打扰。我是金山集团的金大山，特意来拜访您。来人笑容可掬，手里拎着一个礼盒。
齐昊心中一凛，他刚查到金山集团，对方就找上门来，这绝不是巧合。
金总请进。齐昊将人让进客厅，但婉拒了礼盒，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听说齐书记在调研扶贫工作，我们金山集团一直积极参与精准扶贫，想向您汇报一下我们的扶贫项目。金大山说得冠冕堂皇。
交谈中，金大山无意中透露，他昨天刚与吴振邦省长一起吃过饭。送走金大山后，齐昊陷入沉思。看来，西山省的水很深。
第二天，齐昊改变原定计划，直接让办公厅安排去凉山县调研。通知下发后，吴振邦很快打来电话：齐书记，听说你要去凉山？那里正在下雪，道路不安全啊。
谢谢省长关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齐昊态度坚决。
前往凉山的路上，果然飘起了雪花。山路崎岖，车子行驶得很慢。齐昊望着窗外荒凉的山峦，心情沉重。
到达凉山县城时已是傍晚。县委书记杨树林带着一班人在县委大院迎接。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色黝黑，手掌粗糙，看起来像个老农。
齐书记，路上辛苦了。杨树林握手时很有力，我们已经准备了便饭。
晚饭时，齐昊问起凉山的扶贫工作，杨树林对答如流，数据记得清清楚楚。但当齐昊提出要去看最贫困的村子时，杨树林面露难色：齐书记，雪天路滑，那些村子车开不进去，要走很远的山路。
我能走。齐昊简短地说。
当晚，齐昊住在县委招待所。深夜，他独自查阅带过来的资料，发现凉山县有一个奇怪的现像：近年来申报的扶贫产业项目很多，但成功运营的很少。更蹊跷的是，这些失败项目的承建方大多是金山集团的分公司。
凌晨一点，齐昊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开门后，他惊讶地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干部站在门外。
齐书记，我是县扶贫办的小王。年轻人紧张地回头张望，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齐昊将人让进房间。小王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这是凉山县扶贫资金的真实台账。杨书记让我们准备了两套账，一套真的，一套假的。
齐昊翻开账册，越看越心惊。凉山县近三年的扶贫资金，有将近三分之一被挪用到其他用途，其中大部分流入金山集团的相关企业。
为什么现在才举报？齐昊问。
之前也举报过，但材料都石沉大海。听说...听说上面有人保杨书记。小王低声说，我听说您在其他县查得很细，才冒险来找您。
送走小王，齐昊彻夜未眠。如果小王说的是真的，那么凉山县的问题就不仅仅是扶贫资金挪用这么简单。
第二天，尽管杨树林再三劝阻，齐昊还是执意要去最偏远的红旗村。山路果然难行，齐昊和随行人员徒步走了三个小时才到达。
眼前的景象让齐昊震惊：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很多已经破败不堪。村民们衣衫褴褛，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在一户村民家里，齐昊看到所谓的扶贫羊瘦得皮包骨头。村民老王苦笑着说：这些羊是金山集团送的，说是优质品种，可养了半年都不长肉。后来才知道，都是淘汰的老弱病残。
另一户村民拿出扶贫手册：上面说给我们发了扶贫款，可我们一分钱都没见到。
齐昊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在村头，他看见一座新建的扶贫车间大门紧锁，门上贴着封条。
这个车间建成后就没用过。村长说，金山集团说设备还在采购，可都一年了也没动静。
返回县城的路上，齐昊一言不发。当晚，他突击检查了县扶贫办的账目，果然发现与小王提供的真实台账有出入。
面对证据，杨树林不得不承认部分问题：齐书记，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上面的扶贫任务重，时间紧，只能先上项目后补手续...
资金挪用也是迫不得已？齐昊严厉地问。
杨树林低下头，不再说话。
齐昊提前结束调研返回省城。他连夜撰写调研报告，准备向省委汇报凉山县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他刚上班，吴振邦就来到他办公室：齐书记，听说你在凉山发现了些问题？杨树林这个同志我了解，工作方法可能简单些，但人还是可靠的。
齐昊将调研报告递给吴振邦：省长，凉山县的问题很严重，不仅仅是工作方法问题。
吴振邦粗略翻阅报告，脸色渐渐凝重：这些情况我会让人核实。不过齐书记，西山省情况特殊，处理问题要讲究方式方法。
齐昊明白，这是要他谨慎处理。
下午，齐昊向周明远汇报。周明远听完后沉默良久：如果情况属实，必须严肃处理。我建议由省纪委介入调查。
就在省纪委准备派出调查组时，一个新的情况打乱了计划。
金大山突然主动投案，承认在凉山县扶贫项目中存在违规行为，但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同一天，杨树林因突发心脏病住院治疗。
更蹊跷的是，那个向齐昊举报的小王，第二天就办理了离职手续，不知去向。
调查一时陷入僵局。但齐昊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在西山省这片土地上，他必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而远在边西省的刘启明，此刻正通过加密线路与人通话：放心，金大山知道该怎么做。齐昊在西山省掀不起什么大浪...
窗外，西山省的第一场雪悄然飘落，覆盖了所有的痕迹。但冰雪之下，真相终将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