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门被推开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阻力,仿佛这扇门也习惯了阻隔内外两个世界。内部空间比走廊更加阴冷潮湿,但空气中浓郁的药草和魔药原料的气味,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屏障。
西弗勒斯·斯内普正站在一口巨大的坩埚前,身形在蒸腾翻滚的白色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长袍,衬得身形愈发修长而瘦削。他正全神贯注地向坩埚内添加某种研磨成银色粉末的材料,动作精准而经济,没有一丝多余。
“关上门,沃夫先生,”他没有回头,声音比平日的丝滑低沉更多了一丝被蒸汽浸润的沙哑,“除非你希望这锅价值不菲、且需要连续熬制七天的缓和剂,因为一丝不稳定的温度变化而前功尽弃,导致你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晚上都不得不在这里替我处理更加令人不愉快的材料作为赔偿。”
瑞博恩依言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将那点走廊的光线和喧嚣彻底隔绝在外。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壁炉旁那张显然被施展了无痕伸展咒和柔软咒的扶手椅前,自然而然地坐了进去,身体放松,变回了更为舒适的银发兽耳青年形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拿起手边小几上放置的书籍阅读,而是选择了安静地观察西弗勒斯工作的侧影——看着他那双修长、指节分明、却时常沾染着各种魔药颜色的手,如何精准地称量、切割、搅拌,每一个动作都高效而充满一种冷峻的美感。
通过那无所不在的契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西弗勒斯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心无旁骛,而在那片专注的“平静”海面之下,是一丝几乎难以被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满足感——一种因为他的到来,因为这地窖里不再只有他一人而产生的、隐秘的满足感。
这种感知让瑞博恩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话题作为打破寂静的开端。
“莉莉的魔药……最近有新的进展吗?”他问道,声音在地窖氤氲的空气中显得有些轻。
西弗勒斯搅拌魔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未能逃过瑞博恩的眼睛,也未能逃过契约的感应。那丝底层的满足感似乎收敛了一些,被一层薄薄的、职业性的冷静所覆盖。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西弗勒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问题,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通过契约,瑞博恩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疑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瑞博恩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想知道。”他并没有说出真正的缘由——他想进行一次对比,一次关于情感性质的对比。他想知道,西弗勒斯在提及莉莉时,通过神种传递来的情绪,是否与此刻萦绕着他、让他感到无措的那种深沉炽热的情感,是属于同一种东西。
西弗勒斯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有一定进展。新改良的配方似乎能更有效地刺激受损区域的神经活性,脑波监测仪捕捉到的波动比之前强烈了百分之三左右。但距离真正唤醒意识、重构完整的灵魂链接,还差得很远,缺乏一个关键的……契机。”他的用词客观而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
而通过神种感应到的,也确实是专注、凝重,以及一层深埋的、或许连西弗勒斯自己都未必完全意识到的歉疚与责任。这与面对自己时,那复杂、深沉、甚至带着灼人温度的情感,截然不同。
瑞博恩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似乎让他心中的迷雾更浓了一些。他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从西弗勒斯身上移开,投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任由地窖里再次被坩埚药液沸腾的咕嘟声和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所填充。
在这种奇特而安静的陪伴中,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安心。仿佛这个位于湖底、阴冷潮湿、堆满了各种危险材料的地窖,反而是世界上最安宁、最令他放松的所在。他能感觉到西弗勒斯偶尔投来的目光,短暂却极其专注。每当这时,他胸口的玉佩就会产生回应似的微微发热,与西弗勒斯那边的银狼印记产生着无声而和谐的共鸣。一种远超言语的理解和默契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不需要任何对话,却比世上任何对话都更加深刻,更加直抵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