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指向性的动作，并不带任何杀意。
它更像是一种……为了区分目标的标定。
张起灵的心，沉了下去。
他从这个简单的动作中，读出了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心寒的意味。
在眼前的林渊看来，他张起灵，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
他只是一个需要被识别、被归类、被处理的“对象”。
“小哥，当心！”王胖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声音发颤。
他想冲过去，却又被那股无形的、源自生命层级的压制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祭坛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边，是崩溃哀嚎的吴邪。
一边，是如临大敌的张起灵和惊恐万状的王胖子。
而这一切混乱与悲伤的中心，是那个刚刚从半空中落下的身影。
林渊。
他静静地站着，漠然的金色瞳孔扫过眼前的一切。
吴邪的哭喊，王胖子的恐惧，张起灵的戒备……
这些复杂的人类情感，在他眼中，被分解成了一组组最基础的数据流。
【对象A：吴邪。状态：精神崩溃。行为模式：无意义的哀嚎，重复性物理撞击。原因：关键情感链接“吴三省”消失。】
【对象b：王胖子。状态：极度恐惧，伴随轻微精神恍惚。行为模式：肢体僵硬，语言功能受损。原因：世界观被连续冲击，无法处理当前信息。】
【对象c：张起灵。状态：高度戒备。行为模式：持械对峙，肌肉紧绷。原因：判定“林渊”为不可控威胁，触发守护程序。】
一切，都清晰明了。
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
不，连戏剧都算不上。
只是一场混乱的、由低等生物上演的无序骚动。
他的思维，已经不在同一个维度。
刚才，青铜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当吴邪看到的是亲人，王胖子看到的是恐怖，张起灵看到的是“终极”时。
林渊看到的，是信息。
是本质。
那片所谓的“漆黑宇宙”，在他眼中，并非虚无。
它有着自己的结构，自己的规则。
那些如同星球般巨大的眼球，也不是活物。
它们更像是某种……巨型的、生物形态的监视器或者服务器。
它们在观察，在记录，在维持着那个世界的运转。
而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
林渊的【破妄之瞳】，穿透了那些眼球所营造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背景之上。
在那无数眼球转动所产生的时空涟漪的缝隙里。
他看到了一个符号。
一个极其隐秘，却又无比熟悉的符号。
那符号由无数复杂的几何线条构成，彼此交错，层层嵌套，形成一个既像高科技电路板，又像某种远古祭祀图腾的奇特标记。
它隐藏在黑暗的肌理之中，若隐若现。
任何普通人的视线，都会被那些巨大的眼球所吸引，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林渊注意到了。
因为这个标记，他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在东夏皇宫之下。
在汪家那个储存了所有秘密的“数据神坛”里。
在那个代表着汪家最高机密，记录着他们最终目标的“飞升计划”档案的封面上！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刹那间。
林渊那被神性主导的、冰冷如超级计算机般的思维，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次信息串联。
【信息输入：汪家最高权限标记。】
【信息输入：青铜门后世界。】
【信息输入：吴三省的出现与消失。】
【信息输入：张起灵对“终极”的定义。】
无数线索，无数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整合，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唯一的答案。
一个惊人的结论，在他脑中形成。
门后的世界……
不是什么虚无的“终极”。
更不是什么地狱。
那是……汪家的“故里”！
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谋划了数千年，想要回去的“家”！
原来如此。
汪家追求的，从来就不是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是真的要“回家”。
而这些遍布世界各地的青铜门，包括张家世代守护的那一扇，它们存在的意义，根本不是为了守护什么秘密，也不是为了镇压什么怪物。
它们是坐标！
是那扇真正的“家门”，投射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个物理坐标！
吴三省……他不是被怪物抓走了，也不是迷失在了什么恐怖的维度。
他只是通过这个坐标，进入了汪家的“故里”。
想通了这一点，林渊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神性光辉，开始缓缓收敛。
金色的光芒退回他的体内，皮肤上的裂纹彻底愈合。
他那漠然的金色瞳孔，第一次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那不是情感的复苏。
而是一种……找到了关键参数后，对整个局势的重新评估。
他迈开脚步。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张起灵。
他径直从张起灵的身边，走了过去。
张起灵的身体瞬间绷紧，黑金古刀的刀锋几乎要贴上林渊的身体。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感觉到，林渊身上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危险气息，消失了。
或者说，是被他主动收回去了。
林渊走到那扇冰冷的青铜门前。
吴邪就瘫倒在他的脚边，像一滩烂泥，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三叔”、“开门”之类的胡话。
他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鲜血在地上和门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林渊缓缓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旁边的王胖子和张起灵都愣住了。
一个神明般的存在，蹲了下来。
他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崩溃的男人，看着他脸上混杂着血、泪和尘土的污渍。
林渊的目光中，依旧没有任何怜悯或同情。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刚刚推导出的事实。
他开口了。
声音冰冷，平直，不带任何人类应有的语调起伏。
“别哭了。”
吴邪的哭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用一双肿得像核桃、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林渊。
林渊迎着他的目光，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三叔，不是去送死。”
“他只是……”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