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居民认为该岛屿上的资源归属于自己,而管辖的官员则认为这属于大俞。
时下允许土地及财产私有,但明确的私有财产只有经过官契认证的才算是。
首先岛屿并没有经过转卖,其次岛民只是借用土地生活其中。
官员的反驳有理有据——难不成你们原先以打渔为业,打渔的日子久了,海域也姓你们的姓了?
既受崇州管辖,又属俞朝子民,那便要依照俞朝的律法办事。
官府如此说明,岛上居民半知半懂,结合自己的认知,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官府要抢矿藏。
就此两方开始频繁发起冲突,在多次摩擦下双方皆有伤亡。
直至最后官府暴力镇压,将岛上叫嚣的居民通通下狱处决。
两次处决,头颅滚滚,民愤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开始走上和官府对抗的道路。
昔日岛民沦为今朝反贼,往日的群秀岛也逐渐失去百姓的身影。
当日知行县牢狱内半大的少年双手紧缚于身后,她言辞激动。“胡说!那都是官府之人的一面之词!!我们祖辈以打渔为业,即使守不住矿,我们都还有生存之技。缘何要和官府做对,那是官,是天之下民之上的官,我们怎敢和官斗??”
嘶吼般的抗辩带着浓郁的血色,“岛上百姓淳朴,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想过要霸占矿藏。那个矿从发现之初就不曾属于过我们,那是一位外商在群秀岛偶然间发现的。
他以乐善好施来博取我们的信任,说要帮助我们改善民居条件,发展经济。我们信了,我们信了!!我们帮他干活采矿,身边的父母弟兄便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我们不是矿藏的所有者,我们是力夫!拿着俸钱的力夫啊。”
经济,他们哪懂什么经济。只要家里的人都好好活着,有衣穿、有饭吃,那就是顶天的好日子了。
“官府要拿矿,那矿都不属于我们,关我们什么事儿!”喑哑的嗓音不绝不休,“是那外商命人扮成百姓同官府对抗,一开始有伤亡的也只是那外商的下属。他们和官府对抗下了死手,而后激怒官府中人,最后拿的竟是我们命。”
宁致遥站在扈长宁身前半步,“那恶意竞价之人是怎么回事?岛上大量流出的猛火油与你们无关?”外面的人要和岛上的人谈商,结果被严词拒绝。一意孤行,这是行商大忌。
商海沉浮,其中哪个有头有脸的不是人脉遍布。你们不给人活路,不说出手,哪怕只是在你们落魄之际踩一脚,一人一脚,一人一掌,这谁又能扛得住?
女孩都说累了,“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你听明白了吗,圈套!!”少年意气带着十足的个性,“那行商内情重重,一开始利用我们掩盖他的行踪,而后激化民官矛盾坑杀岛上居民,就此……他大捞一笔逃之夭夭,我们不得信任,其后便更无人知晓他曾私心高涨,偷采矿脉。”
钱赚了,知情人死了,他改头换面,衣衫一换,又是一介赫赫富商。
而谁又知道,群秀岛再无群秀。今日的荒岛之上,曾经住过一片和乐安详的百姓呢?
那些被冤杀的叔伯兄弟,那些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们……都已经不在了。
少年眼眶干涸,她已经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我们只是卖力挣几个钱,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不再看这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转头盯着这位素服的夫人,“夫人,我们做错了什么?是不该上岸,还是不该奢望过上不卖命的日子?”
扈长宁上前一步,宁致遥伸手拦住。
拨开宁致遥的右臂,“如果再看到那个人,你能不能把他认出来?”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眼下说的这些也尽是她的一面之词。
既然有疑点,那就举证。
将证据摆出,一些自有说法。
少年扒着门框,“可以!我们都可以。”那行商的脸,她化成灰都忘不掉。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找到证据,将真相铺陈于骄阳之下。”
也因此,宁致遥这段时间的进度堪称历史之最。
借由群秀岛之事,他逐渐分清了崇州的各路人马。
但随着事情的深入,棋局里的人越来越多,稀粥变干饭,他都有点怀疑这案子他能不能吃得下了。
行商敢大张旗鼓地和官府作对,最基础的认知便是,官府里有他的人,或是说,他们本就是一体。
又或许一开始没有,后来经受不住钱财的腐蚀,最后陷落了……
调查还在继续,宁致遥是真的不敢离开,他怕自己一走,官衙一松,外面的人便能让他牢里的人‘服毒自尽’。
自此功亏一篑,他在这崇州便再也无立锥之地。
到时候政绩全无,在崇州再蹉跎数十年,届时屠加都能排在他前面。
“血泪史……”谢依水口中低喃这三字,“还真贴切。”
浮舟为生,一生亦似水。
必要时是万物之源,不必要时被弃如敝履。
这一套故事下来,扈通明都学会了沉默。
应对最初谢依水的疑惑,扈长宁分析道:“我们和幸存者讨论过,最开始被诛杀和捉拿的,都是曾经下过矿的矿工。”
和矿关系越紧密的,死得越快。
“活下来的人为生存计逃离群秀岛,一部分人隐姓埋名再也不谈群秀岛,一部分人为群秀清白而奔波,也因此,他们这些人开始被打压、捉拿、下大狱。还有一部分人……”扈长宁眉心紧蹙,“据闻是寻机复仇。具体怎么做,那人也不知道。”
三个选择,三个方向,他们没有强行逼迫他人做出抉择。只是选定之后,他们便老死不相往来。
“三娘你说临江上有水匪,联系群秀岛事件,我怀疑是那批人在试图通过劫杀客船来吸引朝廷的重视!”崇州官员对他们不管不顾,所以优选有官眷所在的大客船。
无人痛他们之痛,便让他们亲历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