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耳的鸦鸣仿佛还在钟楼顶端回荡,血色淋漓的“杀”字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化作一缕缕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血腥雾气。
林宇掌心那团微缩的灰色火焰,如同一颗拥有生命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让他脊椎上那道诡异的黑纹愈发滚烫。
黑纹仿佛活了过来,如一条贪婪的墨色小蛇,沿着他的脊骨悄然蠕动,将四周弥漫的、足以让普通弟子心神崩溃的浓烈杀意,一丝不剩地吸入体内。
他面无表情,脚下却精准地后退三步,身形恰好融入屋檐投下的深邃阴影之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赤鳞那句充满威胁的“祭品”之言,此刻在他脑海中有了全新的、也更加恐怖的解读。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恫吓,而是一个预告,一场即将拉开帷幕的、以生命为燃料的血腥仪式。
就在此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于识海中浮现:【检测到高浓度‘仇恨’、‘背叛’、‘绝望’三重执念交织,场域能量极不稳定。
建议立即开启‘情绪吞噬’模块,预计消耗积分:5000。】
林宇眸光深沉如渊,指尖下意识地轻点眉心,一抹妖异的猩红血丝在其瞳孔深处一闪而逝,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还不到时候。”他心中冷哼,一张尚未揭开的底牌,才是最强的底牌。
次日拂晓,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外院刑房地底那口诡异的青铜古井,已被执法堂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黄纸符箓层层叠叠,如一道道枷锁,将井口封印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朱砂的刺鼻气味。
林宇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杂役弟子服饰,趁着清晨送水的机会,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封锁圈。
他假意埋头擦拭石阶,耳朵却早已将雷隼康复通过特殊驯兽秘法传递来的情报尽数接收。
昨夜,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古井中的怨气毫无征兆地猛烈暴动,冲天的煞气甚至扭曲了井口上方的空气。
三名负责看守的执法堂精英弟子,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志失常,最终全身燃起无法扑灭的惨绿色火焰,化为三具焦尸。
他悄然运转体内那座无形熔炉,一股微弱的吸力自脊椎黑纹传出。
他惊愕地发现,井口符箓缝隙中泄露出的那一丝丝阴冷气息,竟与自己体内的黑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同源之物,在迫切地呼唤彼此。
趁着一队巡逻弟子交接的短暂空隙,林宇手腕一翻,一枚通体遍布灰色纹路的火石已然滑入掌心——正是昨夜那位神秘的“雷面客”在离去前,悄无声息留下的信物。
他屈指一弹,火石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悄无声息地穿过符箓的间隙,坠入深不见底的古井。
火石触底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古井的井壁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人脸浮雕,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睁开了空洞的双眼!
一股超越声音的尖啸,如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宇的识海。
剧痛之下,他闷哼一声,而那落入井底的火石,其上的灰纹陡然亮起,一团灰焰轰然暴涨。
灰焰之中,一缕妖异的紫芒流转不休,竟在井底幽光映衬下,缓缓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虚影。
与此同时,宗门一处废弃的药库内,影蛇脸色苍白地靠在满是灰尘的药架上。
他左臂上那道象征着被黑榜驱逐的烙印,此刻正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液,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白鸦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药汤,悄步走来,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哥,你的心跳乱了……他说的那些话,你信了?”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觉得,他在骗所有人,也……在骗他自己。”
“骗?”影蛇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牵动了伤口,让他面容一阵扭曲,“他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他那双眼睛剜出来,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人心,还是鬼胎!”
话音未落,窗外夜空中毫无征兆地划过一道刺目的雷光。
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在破旧的窗纸上一闪而过,只留下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话语,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响起:“你若真恨我,又何必拼死护住我当年留在漠城的那几件旧物?”
影蛇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台上,不知何时,竟静静地摆放着一枚边缘破损的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他至死也不会忘记——那是三年前,在他还是个无名小卒时,林宇亲手送给他,用以防身的信物。
正午,黑榜密议堂内,气氛肃杀。
赤鳞一身赤甲,身姿笔挺地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托着一枚留影石,向端坐中央的执法长老沉声呈报:“长老,证据确凿!昨夜刑房古井怨气异动,与‘雷面客’的出现时间完全吻合。我怀疑,这正是‘雷面客’与影蛇那些余党内外勾结,意图不轨!”
他话音刚落,议事堂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林宇一袭黑衣,缓步走入,他无视了周围或惊诧、或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到堂中,对执法长老拱手行礼:“属下林宇,愿代为彻查此案。”
满堂哗然。
一名赤鳞的亲信当即喝道:“放肆!你一个刚入黑榜的新人,何德何能,敢接手如此重案?”
赤鳞更是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在林宇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审视。
林宇对此恍若未闻,只是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密议堂:“因为,我见过真正的‘怨念祭坛’——就在焚渊窟的最深处。”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从中捻起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烬,轻轻置于身前的阵盘之上。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撮灰烬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竟如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汇聚,最终在阵盘中央,拼凑出了半张扭曲而痛苦的人脸!
一直稳坐不动的执法长老,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失声惊呼:“这是……黑榜初代死士,‘鬼面’的脸!”
深夜,万籁俱寂。
林宇盘膝独坐于自己的居所,双目紧闭,进入了深层次的调息。
体内的熔炉自发运转,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将空气中那些因白日议事堂交锋而残留下来的敌意、猜忌、嫉妒等负面情绪,一丝丝抽离出来,炼化为最精纯的养料。
丹田气海内,灰焰翻涌,那朵由古井怨气催生出的紫莲虚影,正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旋转。
每旋转一圈,便有一缕从外界吸收的执念被其碾碎、提纯,化作一股股精纯至极的能量,悄然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凄厉哀嚎,毫无征兆地从他识海的最深处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救我……救我们……我们,都只是容器……”
紧接着,那个熟悉又飘渺的声音再度出现,是苏清雪断断续续的传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黑火……非火……是人心……烧尽后的……余烬……”
林宇猛然睁开双眼!
刹那间,他眼中那对漆黑的瞳孔,被两轮急速旋转的猩红风车所取代——三勾玉写轮眼,悍然开启!
他下意识地望向房间角落里的那面古朴铜镜,镜中映出的,依旧是他那张清秀而冷峻的脸。
然而,在他的倒影背后,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背景,此刻竟赫然浮现出无数个模糊、扭曲、燃烧着的人形轮廓!
那些人形轮廓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的火焰,它们齐齐转向镜中的林宇,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直达灵魂深处的低语,汇聚成一股洪流,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点燃我们……成为真正的……炉主……”
镜中燃烧的幻象缓缓褪去,但那句如同魔咒般的低语,却如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林宇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双缓缓由猩红恢复成墨色的眸子,许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原来如此,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这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的凉意扑面而来。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以人心为祭品的盛宴。
既然棋盘已经摆开,那么,仅仅当一个被动的棋子,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目光穿透薄雾,投向刑房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是时候,往这潭死水里,再投下一颗足以搅动风云的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