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186 年 2 月,本应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今年的天气却异常的寒冷,仿佛冬天还在依依不舍地徘徊。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刮过人们的脸颊,让人不禁寒颤连连。
这样的天气,对于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满脸饥色。路上的行人也都步履匆匆,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似乎想要尽快逃离这寒冷的世界。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饥饿现象尤为严重。由于气候异常,农作物收成大减,粮食价格飞涨,许多人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走在路上,不时能看到饿殍横陈,这些可怜的人因为饥饿和寒冷,最终失去了生命。
江夏郡的军营里,积雪压垮了最东侧的马棚,三匹瘦马被活活砸断了腿。没人去管——营里的粮草早见了底,战马饿得啃食同伴的尸体,最后连骨头都被兵卒们煮成了汤。
赵慈蹲在营帐外,用匕首削着一块冻硬的麸饼。刀刃刮过表面,只留下几道苍白的刻痕。他盯着饼看了半晌,突然狠狠将它摔进雪里。
“赵哥……” 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他回头,看见王六蜷缩在帐角,脸色青白如鬼。这汉子半个月前还能单手撂倒一匹烈马,如今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昨日军中发粮,王六领到的只有半碗掺了沙土的霉米。他饿极了,囫囵吞下去,当夜就开始呕血。
“撑住。”赵慈脱下自己的皮袄裹住他,“我去讨药。”
帐外风雪呼啸。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军医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三日前那场剿匪战,他左腿中了一箭,伤口冻成了紫黑色。
军医营的帘子掀开时,一股混着血腥的暖风扑面而来。几个穿着锦袍的军吏正围炉饮酒,案几上堆着烤得油亮的羊腿。
“秦大人有令,伤药优先供给亲卫营。”军医头也不抬地碾着药臼,“你们江夏营的,用草木灰凑合吧。”
赵慈的指甲陷进掌心。他知道那羊腿本该是他们的犒赏——三天前,是他们用一百多条命填平了黑虎崖的匪寨。
“大人!王六他快不行了!”赵慈强忍着怒火,声音颤抖。
“快不行了就埋了,这冰天雪地的,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一个军吏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赵慈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他猛地冲过去,一把将那案几掀翻,烤羊腿滚落一地。
军吏们惊得站起,怒目而视。“你这狂徒,敢在这儿撒野!”军医也慌了神,想要制止赵慈。
赵慈红着眼,大声吼道:“我们在前线拼命,你们却在这儿花天酒地,还有没有天理!”
还没等军吏们回话就传来,“赵屯长!秦太守召见!”
传令兵的声音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赵慈抹了把脸,跟着走向中军大帐。雪地里残留着拖行的血迹——今早又逃了两个兵卒,被抓回来当众腰斩。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秦颉裹着狐裘倚在榻上,两个侍女正为他捶腿。见赵慈进来,他懒洋洋地挥退左右,从案头拿起一卷竹简。
“知道为什么独独召见你吗?” 秦颉的指尖划过简牍,“黑虎崖一战,你部斩首七十六级……按律该赏钱三千。”
赵慈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了这笔钱,王六就能买药,营里弟兄至少能喝上三个月饱粥……
“但你们弄丢了缴获的官印。”秦颉突然冷笑,竹简重重拍在案上,“本官没问罪已是开恩,还敢要赏?”
帐外传来凄厉的惨叫。赵慈浑身一颤——那是王六的声音!
他冲出去时,正看见王六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执鞭的军吏咧嘴一笑:“这厮竟敢偷军粮!”
“我没有!”王六嘶吼着抬头,满嘴都是血沫,“那袋米是赵哥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鞭梢抽碎了他剩下的话。
赵慈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怒目圆睁,几步冲上去,一把夺过军吏手里的鞭子。“住手!他根本没偷粮,是我从死人堆里找的!”
军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快又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说:“你敢抗命?偷粮可是死罪!”
赵慈紧紧握着鞭子,胸膛剧烈起伏,他扫了一眼周围如狼似虎的军吏,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王六。
“这粮本就是兄弟们拿命拼来的,如今兄弟们快饿死了,拿点粮活命何罪之有!”说罢,他解开王六身上的铁链,将他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秦颉慢悠悠地从帐内走了出来,“好啊,赵慈,你公然违抗军令,还敢顶撞本官。”
赵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秦颉,“秦大人,将士们为您出生入死,如今却要饿死冻死,您于心何忍!
今日我赵慈就是抗命了,要杀要剐随您便!”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一场风暴似乎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突然一几闷棍,让赵慈瞬间倒地,秦颉说“把这两人裹上草席扔远点”。
子夜,军营死一般寂静。
赵慈跪在草席前,用湿布一点点擦去王六脸上的血痂。尸身已经僵硬,十指还保持着抓挠泥土的姿势。
帐帘突然被掀开。脸上带疤的李大钻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浑身发抖的兵卒。
“刚得的消息。”李大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麻布,“运粮队今早到的宛城——整整五十车精米,全进了秦颉的私仓!”
布上歪歪扭扭画着粮仓位置,角落里还摁着个血指印。赵慈认出那是辎重营老吴的字迹——今早被处决的另一个“逃兵”。
“赵哥,反了吧。”李大从靴筒抽出短刀,“横竖都是死,不如拉那狗官垫背!”
帐外忽然传来梆子声。赵慈猛地吹灭油灯,众人屏息贴在阴影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们帐前——
“我知道你们没睡。”是辎重营的哑巴张,他比划着手势:“西营的弟兄们愿意跟你们干……但天亮前必须动手。”
赵慈望向案上的短刀。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也映出帐外飘摇的火把——那是巡夜的亲卫队,每人腰间都挂着刚从粮仓领的新米。
他抓起刀在磨石上狠狠一蹭。
“传话下去。”火星迸溅中,他的声音比刀锋还冷,“三更点火,五更斩旗——我们要用秦颉的头颅,祭江夏三百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