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廷给了他这一切。那位深居宫中的皇上,推行如此酷烈又如此新政的皇上,在他心中宛如再生父母。
他许风这条命,这点本事,从此就卖给这新政,卖给这大明社稷了!
“张头!”许风声音洪亮,点到一个名字。
“卑职在!”一名膀大腰圆的军官踏前一步,精神抖擞。
这是他从旧京营中提拔起来的,身手好,也肯干事。
“今日你带一队人,重点巡查骡马市,近日多有商贩投诉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之举,给我严查!
持新颁的《市易令》行事,若有违抗,一律锁拿!”
“得令!”
“李书办!”
“卑职在!”一个文吏应声。
“这是新出的《简体字便民告示》,你带人去各坊口张贴,再寻几个嗓门大的,给百姓宣讲清楚,务必让所有人都明白朝廷的新政恩典!”
“是,大人!”
许风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安排得井井有条。
手下人无不凛遵。
这位新上司,虽出身低微,但办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更难得的是自身清廉。
他竟将以往五城兵马司诸多“陋规”“常例”一刀切全废了!
开始时还有人嘀咕,但见许风自己第一个不取分毫,且办事效率奇高。
南城治安肉眼可见地好转,商民称颂,上头也多有嘉奖,便都心服口服,跟着干劲十足。
处理完公务,许风习惯性地亲自上街巡视。
阳光灼热,他额角沁出细汗,却毫不在意。
看着街道整洁,市肆井然,百姓见面虽仍有敬畏,但更多了几分轻松笑意,他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行至一条小巷,忽闻一阵啼哭声。
却见一个老妇人正坐在地上抹泪,旁边一个米袋撒了,白米混入尘土。
“老人家,何事哭泣?”许风上前温言问道。
老妇人见是官差,吓得一哆嗦,待看清是近来颇有贤名的许指挥,才哭诉道:
“大人…老身刚买的米,被…被几个混子撞撒了,他们还抢了老身买药的钱…”
“可知往哪边去了?”
“就往那边巷子深处…”
许风眼神一厉,对身后两名差役道:“追!光天化日,竟敢如此猖獗!”
他亲自扶起老妇人,帮她将还能收起的米拢好,
“老人家莫怕,损失几何,本官先赔与你。贼人定会拿获严惩!”
不多时,差役果然扭着两个泼皮回来。
许风当即就在街口升堂问案,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按新颁的《治安律》,判了杖刑,枷号三日,并赔偿老人损失。
围观众人纷纷拍手称快。
“许青天!真是许青天啊!”老妇人千恩万谢。
许风面色肃然,对众人道:
“诸位乡亲,如今是新朝新政,皇上免了大家的赋税,就是让大家能过安生日子,朝廷设我等为官,便是要保境安民!”
“日后若再有此等欺压良善之事,尽管来兵马司告状,本官绝不姑息!”
声音朗朗,在夏日的空气中回荡。
阳光照在他的官袍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过去的许风,那个懦弱,贪婪,受尽欺辱的小吏已经死了。
现在的许风,是大明新政之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是这崇祯十七年夏日京城之中,万千新气象的一个生动注脚。
他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
京畿之外,天下未靖;朝堂之上,改革维艰。
但他更相信,既然皇上能再造乾坤,他许风,也定能在这前所未有的时代里,洗净前尘,活出一个崭新的人生,为这中兴的大明,略尽绵薄之力。
夏风拂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也带来了一个充满希望与挑战的未来。
许风整了整衣冠,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北京城的冬日暖阳,似乎也照进了以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
只是这光芒,刺眼而又冰冷,将许多浮华与奢靡都晒得褪了色。
最直观的变化,莫过于前门外,秦淮河畔那些曾经夜夜笙歌,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高级酒楼和妓馆。
昔日洪武朝之时,秦淮河畔便是青楼妓馆的代名词,迁都北京之后,跟来的大批官员依旧习惯性的称呼秦淮河畔。
哪怕北京并没有那条令后世怀念,享誉盛名的秦淮河,称呼确是传了下来。
往昔这个时辰,应是车水马龙,华轿香车堵塞巷道,豪奴开道。
锦衣玉带的达官显贵,勋戚子弟们呼朋引伴,准备开始他们一掷千金的夜生活。
丝竹管弦之声早已悠悠飘出,混合着名贵酒香与脂粉香气,勾勒出一幅末世狂欢的浮世绘。
然而如今,这条曾经寸土寸金的风流巷陌,竟显出几分落寞。
招牌依旧鲜艳,灯笼依旧高挂,但门口迎客的龟公和知客们,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勉强与焦急。
过往的轿马稀疏了许多,即便有,也多是些普通的青布小轿。
或是几个结伴而来的商贾之流,虽穿着绫罗,却远不及昔日公侯子弟那般气派逼人。
“醉仙楼”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其头牌花魁“云裳姑娘”,更是名动京华。
一曲红绡不知数,多少王孙公子为博她一笑,挥金如土。
若在一年前,想入她的闺阁听一曲,品杯茶,没有百两雪花银,连门槛都摸不着。
若是要留宿,没有三五百两,外加才情打动,根本是痴心妄想。
但此刻,云裳独坐在妆台前。
看着镜中依旧娇艳却难掩落寞的容颜,手中把玩着一支略显陈旧的金步摇,怔怔出神。
窗外传来的喧嚣声变了调。
以往是宝马雕车的銮铃清脆,豪奴的吆喝,如今却多了许多市井的嘈杂。
甚至能听到巷口小贩叫卖“冰镇酸梅汤”的吆喝声,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传入这深院雅阁的。
“姑娘,”贴身丫鬟小翠推门进来,声音带着一丝怯意,
“楼下又来了几位客人,是国子监的几位监生,凑了份子,想请姑娘下去唱支曲儿。”
云裳黛眉微蹙,语气冷淡:“监生?他们能出多少银子?”
小翠比了个巴掌,这价格低得让云裳几乎失笑,那不过是往日她打赏给门口唱曲小伶人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