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不是透过老宅那扇旧木窗,而是透过由流动的云霞织就的轻柔窗幔,洒落在林晚晚的脸上。她睁开眼,有几秒钟的恍惚。身下不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而是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暖意的云锦软褥。空气中弥漫着的,也不是老宅熟悉的、带着微潮尘土的气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似百花初绽,又似雨后空山,吸一口便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里不是杏花村,不是她那间虽然破旧却安心的小厨房。
这里是仙界,是青木仙尊安排的客舍——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精致楼阁。
距离她通过那面由【玄宸】亲手稳固的、稳定得如同实体玉璧般的两界通道,踏入这片传说中的仙境,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而又无比真实的梦。脚下是翻涌却不会打湿鞋袜的云海,远处有仙鹤清唳,琼楼玉宇在流光溢彩中若隐若现。一切都超出了她这个凡人的想象极限。
青木仙尊是一位面容慈和、气息深邃如海的长者,对她颇为照顾,安排得十分周到。但这周到的背后,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能感觉到,在这片祥和宁静的表象之下,有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落在她这个唯一的、格格不入的“凡人”身上。
仙界,并非全然是好奇与友善。
“林小友,可还习惯?”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负责照料她起居的仙娥云芷。
林晚晚收敛心神,起身开门。云芷端着玉盘站在门外,盘中是几样她叫不出名字、却灵气盎然的仙果和一盏清露。“多谢云芷仙子,一切都好。”她微笑着回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
云芷将玉盘放在室内的云案上,看似随意地说道:“今日听闻,几位仙尊在流云殿议事,似乎……提及了即将举办的三界仙茗会呢。”
林晚晚心中一动。三界仙茗会,这个名字她听青木仙尊提起过,是仙界一项极为重要的盛事,届时不仅仙界大能云集,偶尔也会有其他界域的代表前来。说白了,就是仙界版的“高端交流峰会”。
“仙茗会……定然极为盛大。”林晚晚顺着她的话说道,心中却升起一丝警惕。云芷不会无故提起这个。
果然,云芷浅浅一笑,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林晚晚:“是呀。往届的仙茗会,除了品鉴各界香茗,自然也少不了珍馐美馔。尤其今年,据说连久不露面的几位古仙尊都会出席,对灵食的要求更是苛刻。掌管此次仙筵的玉膳宫,这几日可是焦头烂额呢。”
话点到为止,云芷便翩然离去。
林晚晚却站在原地,品味着这番话里的深意。玉膳宫焦头烂额?云芷是告诉她,仙界在“吃”这方面,遇到了难题?还是说,这是一种隐晦的……试探?试探她这个凭借“厨艺”引起青木仙尊和【玄宸】注意的凡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无边无际、变幻莫测的云海。仙界的美,是极致的美,却也是极致空旷和疏离的美。这里没有烟火气,没有油盐酱醋的实在感。仙人们饮风吸露,服用丹药,对于“美食”的理解,恐怕更多停留在“蕴含灵气多寡”的层面,而非味道与情感的共鸣。
而她林晚晚,最大的依仗,恰恰是仙界可能最缺乏的——那份源自凡间烟火、源于生命本真的“味道”。
就在这时,她心念微动,尝试着像在人间一样,在心中呼唤那面熟悉的虚幻光幕。
令人安心的是,光幕应念而出,依旧流光溢彩。只是界面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多了一些仙界特有的符文标记。而最上方的在线观众列表里,那个她已经无比熟悉的、带着淡淡金芒的Id【玄宸】,赫然在列。
他果然在看着她。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对着光幕,用意识轻声说道:“玄宸前辈,您能听到吗?”
光幕上,【玄宸】的Id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一行简洁而带着安抚力量的文字浮现出来,直接映照在她的脑海:「嗯。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依旧是那般言简意赅,却像定海神针般,瞬间抚平了她心中大半的不安。他果然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情况。
「仙界……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仙茗会有些困扰?」林晚晚尝试着询问,她想从【玄宸】这里得到更确切的信息。
「玉膳宫墨守成规,所制灵食徒具其形,乏味少韵,难入古仙之眼。」【玄宸】的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随即话锋一转,「但你不同。你的‘道’,在烟火人间。」
你的道,在烟火人间。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是啊,她何必惶恐于仙界的宏大与陌生?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她的“不同”!仙界缺乏的,正是她所拥有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开云雾的阳光,骤然清晰起来。
她不再犹豫,转身对门外侍立的另一位仙娥说道:“劳烦仙子,我想借用一下厨房。”
那仙娥愣了一下,仙界客舍虽有庖厨之处,但多是摆设,何曾有客人真正使用过?但她还是恭敬地引路。
仙界的厨房,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灶台是由温润的灵玉砌成,燃料是跳动的灵火,各种她见所未见的、散发着纯净灵气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寒玉盒或暖晶匣中。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林晚晚没有去动那些看起来就很高端的仙材。她走到角落,那里有一些最基础、也是仙界最被忽视的食材——一种类似凡间稻米的“云谷”,一种如同清水的“灵泉”,还有几样只有淡淡灵气、味道却颇为清新的仙蔬。
她要做一顿最简单的饭。
淘洗云谷,注入灵泉,点燃灵火。她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仙法,只是像在杏花村的老宅里一样,专注地守着那锅渐渐咕嘟起来的粥。她用一把普通的玉刀,将仙蔬切成均匀的细丝,在粥将成时撒入,再点上几滴她带来的、仅存的一点凡间麻油。
刹那间,一股混合了谷物醇香、蔬菜清甜和麻油特有的浓郁焦香的蒸汽,猛地从锅中升腾而起!这股味道,与仙界一贯的清冷灵气截然不同,它温暖、扎实,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股异香,仿佛拥有奇异的穿透力,迅速弥漫开来。
原本在厨房外恭敬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的仙娥,忍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眼中流露出惊奇与……一丝渴望。
更远处,一些隐在云霞中、或透过水镜术法暗中观察的目光,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被勾起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食欲。
林晚晚恍若未觉,她盛出一小碗粥,粥米晶莹,蔬菜碧绿,麻油的点缀恰到好处。她尝了一口,云谷软糯,灵泉清甜,仙蔬爽脆,而那一丝凡间麻油的“俗气”,却成了画龙点睛之笔,让整碗粥的味道瞬间变得生动而富有层次。
她对着光幕,露出了踏入仙界后第一个真正轻松而自信的笑容:“玄宸前辈,你看,这就是我的‘道’。”
光幕上,【玄宸】的Id沉默了片刻,然后,浮现出一行字:
「静待花开。」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威严中带着几分急切的神念,如同涟漪般扫过这片客舍区域,最终停留在厨房的方向。那是来自玉膳宫主事仙官的神念!
林晚晚心中了然。她的“烟火气”,已经成功引起了真正需要它的人的注意。
仙茗会的风波,或许正是她在这仙界立足的第一个机会,也是第一个巨大的挑战。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