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膳阁内,云雾缭绕,仙音缥缈。
巨大的环形场地中央,悬浮着上百个流光溢彩的玉质灶台,每个灶台旁都站着一位气息不凡的仙厨,或神情肃穆,或嘴角含笑,皆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四周看台上,来自仙界各方的仙人们或坐或立,目光灼灼,期待着这场千年一度的仙膳大比。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珍稀灵材的异香,光是闻上一下,都让人觉得修为隐隐增长。
林晚晚站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灶台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过快的心跳。与周围那些动辄使用龙凤肝、麒麟髓、万年朱果等顶级食材的仙厨相比,她面前灶台上摆放的几样东西,实在是朴素得有些扎眼——几颗饱满莹润的灵谷,一捧清澈甘冽的仙泉水,还有一小罐她亲手酿制、色泽金亮的百花蜜。
“啧,那是哪个山旮旯里来的?就拿这些东西来参赛?怕不是来凑数的吧?”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晚晚抬眼望去,只见隔壁灶台后,一个穿着华丽锦袍、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的男仙,正用眼角余光瞥着她这边的“寒酸”食材,脸上满是鄙夷。他面前的灶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只被仙光笼罩、仍在微微挣扎的五彩神凰翅,灵气逼人。
“那是食神的徒孙,傲膳仙君,最是眼高于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林晚晚身边响起。她转头,看见一位面容和善、穿着简朴灰袍的老者,正对她微笑点头,“小姑娘,不必理会他。仙膳之道,重在心意与道韵,而非一味追求食材珍稀。”
“多谢前辈指点。”林晚晚连忙行礼,心中稍安。这老者给她一种深不可测却又平和亲切的感觉。
“老夫乃闲散仙人,号‘百味散人’。”老者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她那些简单的食材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小姑娘,你准备做什么?”
“回前辈,晚辈想做一碗……灵谷蜜粥。”林晚晚如实回答。
“粥?”百味散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笑了,“返璞归真,有意思。老夫期待你的表现。”
就在这时,一道宏大的钟声响彻全场,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老者出现在中央高台上,正是本次大比的主裁判,食神麾下的大弟子——弥膳仙尊。
“吉时已到,仙膳大比,正式开始!时限,三个时辰!”弥膳仙尊声如洪钟,袖袍一挥,每个灶台周围顿时升起一道透明的光罩,将内外隔绝,防止干扰。
几乎在光罩升起的瞬间,整个万膳阁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热烈起来。
“轰!”傲膳仙君率先动手,掌心喷出炽烈的金色火焰,将那五彩神凰翅包裹,开始淬炼杂质,火焰翻腾间,隐隐有凰鸟清鸣之声,引得周围一片惊叹。
其他仙厨也各显神通。有的召唤出九天弱水清洗食材,有的以玄冰之力瞬间冻结灵果锁住精华,有的刀法如幻,将食材切割成蕴含道纹的薄片……一时间,仙光璀璨,道韵流转,整个场地变成了一个炫技的舞台。
相比之下,林晚晚这边简直安静得过分。
她并没有急于生火,而是先闭上眼,调整呼吸,将心神沉静下来。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玄宸曾对她说过的话:“晚晚,你的厨艺,最大的优势并非技法,而是你融入其中的‘人间烟火气’与‘生命活力’。那是仙界久违的,最本真的‘道’。”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宁静。她拿起那颗颗饱满的灵谷,并未使用任何仙法,只是用最普通的方式,注入仙泉水,用手轻轻搓洗。她的动作舒缓而专注,仿佛不是在参加一场关乎名誉的大比,只是在自家厨房为亲人准备一顿寻常的饭食。
清水流过灵谷,带走微尘,也带走了一丝她内心的杂念。
洗好的灵谷倒入一个朴素的陶罐,加入适量的仙泉水。她伸出食指,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凝练的金色火苗跳跃而出——这是玄宸特意为她炼化的一缕“太阳精火”的子火,温和而纯净,最适合熬煮。
火苗舔舐着罐底,她并不急于加大火力,而是用文火慢慢煨着。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感受着罐中水温的细微变化,灵谷在水中慢慢吸饱水分,逐渐变得柔软。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近乎禅定的宁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中大部分仙厨的菜品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凝练或塑形阶段,异香扑鼻,光华冲天。傲膳仙君那边,更是有一道五彩光柱直冲云霄,隐隐凝聚成神凰虚影,引起阵阵喝彩。
“哼,装神弄鬼。”傲膳仙君瞥了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守着个陶罐的林晚晚,冷笑一声,语气更加不屑。
林晚晚充耳不闻。当时辰过去大半,罐中的灵谷已经完全开花,米油渗出,汤汁变得粘稠醇厚时,她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她拿起那罐百花蜜,用一支玉勺,小心翼翼地舀出小半勺。
蜜色金黄,在光线下流淌着琥珀般的光泽,浓郁的花香与灵谷的清香混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她将蜜缓缓倒入粥中,然后用勺子沿着同一个方向,极其轻柔地、缓慢地搅动。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搅拌食物,而是在描绘一个温暖的符咒。随着她的搅拌,原本平淡无奇的灵谷粥,渐渐泛起一层柔和温润的宝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而充满生机。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弥漫开来,这香气不浓烈,不霸道,却仿佛能穿透光罩,直接沁入在场每一位仙人的心脾。
那香气中,有灵谷的踏实,有仙泉的清冽,有百花蜜的甜香,但更深处,似乎还蕴含着一种……阳光的味道,泥土的气息,以及一种让所有仙人都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向往的——家的温暖。
原本喧闹的场地,不知不觉安静了一些。不少仙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落在了那个依旧在全神贯注搅动着粥品的女子身上。
“这香气……好奇特。”
“看似平凡,为何让我道心产生一丝涟漪?”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舒服。”
就连高台上的弥膳仙尊,也微微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目光落在林晚晚的陶罐上,闪过一丝讶异。
傲膳仙君脸色微变,他明显感觉到,周围对自己那道“五彩神凰翅”的关注度,似乎被分走了一些。他冷哼一声,手中法诀一变,催动仙力,让那神凰虚影更加凝实,凤鸣之声响彻云霄,试图重新夺回焦点。
然而,那霸道华丽的异象,与林晚晚那边温润无声、却直抵人心的粥香相比,反而显得有些浮躁和刻意。
林晚晚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所有的精神,都倾注在了眼前这罐粥里。她想起的是外婆在冬日清晨为她熬粥的背影,是玄宸在品尝她做的简单饭菜时眼中闪过的暖意,是人间那些最普通、却也最珍贵的烟火日常。
她将这份情感,这份对生活的热爱,毫无保留地,通过手中的勺子,一点点融入了这罐看似平凡的灵谷蜜粥之中。
当时辰将至的钟声即将敲响时,她终于停下了动作。陶罐中的粥,米粒完全融化,汤汁稠滑如蜜,表面凝结着一层晶莹的粥油,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和诱人的香气。
她轻轻盖上陶罐的盖子,退后一步,长舒了一口气。
三个时辰已到,光罩散去。
仙膳大比的第一轮,品鉴环节,正式开始。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不屑,齐刷刷地投向了场中那一百多位仙厨,以及他们面前形态各异、光华闪耀的仙膳。
林晚晚的那罐灵谷蜜粥,在其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