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烹饪大赛的决赛现场,灯光璀璨得有些刺眼。巨大的环形场馆座无虚席,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爱好者、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全都聚焦在中央那片开放式的厨房区域。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料、油脂加热后混合的复杂气味,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却丝毫压不住现场那种无声的紧绷感。
林晚晚站在属于她的料理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触及冰凉的灶台面板,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翻涌的心绪稍稍平复。她身上穿着组委会提供的标准厨师服,纯白色,挺括,衬得她沉静的面容愈发清丽。与其他几位或神色凝重、或跃跃欲试的对手相比,她显得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
没有人知道,在她看似专注检查刀具的表象下,意识正分出一缕,悄然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仙界直播间已连接……】
【当前在线观众: 89,742位】
光幕在她意识中展开,弹幕滚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上数倍,几乎能感受到那份隔空传来的热情与激动。
“来了来了!决赛现场!吾等隔着无尽虚空也能感受到此界人声鼎沸!”
“晚晚仙子今日这身‘战袍’,倒是别有一番英气!”
“对面那个黄毛小子,方才瞥了我们晚晚仙子一眼,眼神倨傲,定然不是善茬!”
“快看评委席!中间那位白发老者,气息沉稳,目光如电,想必是此界食道大家!”
林晚晚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些仙界的“家人们”,总是比她本人还要投入。这份跨越时空的陪伴,奇异地驱散了最后一丝紧张。她并非孤军奋战。
“各位仙长,今日决赛,命题是——”她在心中默念,同时抬眼看向场馆上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正缓缓浮现出本场比赛的题目——“融合”。
简单的两个字,却蕴含着无限可能。食材的融合?技法的融合?还是……文化的融合?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个题目看似宽泛,实则极考功力,很容易做得不伦不类。
“融合?”直播间里,有仙人疑惑,“莫非是如炼丹一般,将不同药性融于一炉?”
“此命题大妙!正合我仙界‘万法归宗’之理!晚晚仙子,让这些凡夫俗子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融’与‘合’!”
评委席上,那位被仙界观众评为“气息沉稳”的白发主评委,也是享誉全球的美食泰斗陈老先生,用沉稳的声音开口解释道:“融合,不仅是东西方食材的碰撞,更是理念、记忆与情感的共鸣。我们期待看到的,是一道有根脉、有灵魂,又能打破界限的菜肴。限时三小时,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决赛现场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切菜声、热油声、器皿碰撞声瞬间交织成一首紧张的交响乐。各位选手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冲向食材区挑选顶级和牛、肥鹅肝,有的已经开始处理复杂的酱汁。
林晚晚却没有动。她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这一幕通过摄像机投射到大屏幕上,引来一阵不解的低语。那位“黄毛小子”,来自法国的天才厨师米歇尔,甚至投来一个带着怜悯和嘲讽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放弃了吗?
只有林晚晚自己知道,她在沟通。
意识沉入直播间,她“看”向那个始终静默,却光华最盛的Id——【玄宸】。
“仙君,”她心中默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今日这道‘融合’,晚晚心中有一想法,欲以凡间最寻常的‘豆腐’为基,融仙界最低阶的‘霓裳草’之清韵,佐以凡间百味,不知……可否?”
霓裳草,是玄宸前几日打赏给她的一种仙植,据说是仙界灵禽最喜爱的零嘴,并无增长修为之效,却有一种独特的、能涤荡味蕾、提升食物本味的清香。用它来融合凡间食材,风险极大,因为仙凡之别,稍有不慎便会失衡。
短暂的沉默后,【玄宸】的弹幕飘过,依旧是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道法自然,心诚则灵。汝既知其性,便可为之。本君为你护法,无需顾忌。”
“护法”二字,让林晚晚心头大定。她知道,有他在,至少不用担心仙草气息外泄,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坚定。她走向食材区,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没有选择那些名贵稀有的食材,而是拿起了几块最普通不过的卤水老豆腐,一捧新鲜的毛豆,一些香菇、笋尖,还有一小罐她自制的、用仙界百花蜜代替糖来调味的桂花酱。
回到料理台,她首先处理豆腐。她没有用复杂的刀工去雕刻,只是将豆腐细心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入清水中,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无法感知的翠绿光华(霓裳草提炼的精华)融入水中。豆腐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色泽变得更加温润。
接着,她开始制作配菜和酱汁。毛豆剥出翠绿的豆粒,香菇、笋尖切成极细的末,用素高汤慢慢煨煮,最后加入少许桂花酱提味增香。整个过程,她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花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烹饪,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妙啊!晚晚仙子此举,暗合‘返璞归真’之道!不以珍稀争锋,而以平常心见真章!”】
【“那豆腐经过仙草精华浸润,虽未改变本质,但其灵韵已生,待会儿入口,定有乾坤!”】
【“玄宸上神威武!有上神护法,晚晚仙子只管放手施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选手的菜肴已渐具雏形,香气霸道浓郁。而林晚晚这边,只有一股淡淡的、清新的豆香和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在浓烈的各种气味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米歇尔甚至已经完成了他的作品——一道用云南松露搭配法国鹅肝,佐以波尔多红酒酱的融合菜,香气扑鼻,造型华丽,引得摄像机频频聚焦。
林晚晚不为所动。她的菜,看似简单,所有的功夫,都在那无形的“融合”之上。仙草的清韵,如何完美地融入豆腐的每一个气孔,又如何与凡间的百味高汤、桂花蜜香达到和谐的统一,这其中的微妙平衡,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
最后十分钟,她将煨煮好的汤汁小心地淋在控干水分的豆腐上,翠绿的豆粒、褐色的香菇笋末、琥珀色的汤汁,衬托着洁白温润的豆腐,造型简约,却有一种素雅的美感。
她将作品命名为——“霓裳素心”。
当最后一份作品呈上评委席时,时间刚好截止。林晚晚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已见细密汗珠。她抬头,目光不经意间与评委席上的陈老先生相遇。那位老人正看着她刚才烹饪的全过程录像回放,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深思。
品尝开始。前几位选手的华丽菜肴,赢得了评委们礼貌的称赞,但似乎总少了点什么。轮到米歇尔的松露鹅肝时,浓郁的香气让不少观众陶醉,几位西方评委频频点头,但陈老先生只是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刀叉,眉头微蹙。
终于,那份看似平平无奇的“霓裳素心”被端到了评委面前。
陈老先生拿起白玉般的汤匙,舀起一小块豆腐,连同少许汤汁和配菜,送入口中。
那一刻,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这位一向以严肃着称的美食泰斗,身体猛地一震,双眼骤然睁大,脸上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品味,在追寻,在回忆……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场中静立的林晚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道菜……我尝到了……江南春天的细雨,童年外婆灶台边的炊烟,还有……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让灵魂都为之宁静的……意境。”
“林晚晚选手,”他缓缓问道,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将‘记忆’和‘情感’,如此完美地……‘融合’进这道菜里的吗?”
全场哗然!
而林晚晚,只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欠身,露出了一个清淡而神秘的微笑。
答案,或许只有她和另一个维度的“家人们”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