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宴的喧嚣与光华,仿佛已是上一个纪元的事。
林晚晚坐在“一念居”后院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梅树下,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微凉的纹理。这里是她在仙界的一处小小洞府,玄宸亲自为她挑选,清幽僻静,远离天庭的琼楼玉宇和往来仙光。与数日前身处旋涡中心、受万众瞩目的情形相比,此刻的宁静近乎奢侈。
她体内澎湃的力量已经逐渐平息,如同潮水退去后温顺的海湾,但那由道蕴凝聚而成的“食神”神格,却如同一颗温暖的太阳,稳稳悬于识海深处,无声地宣告着她身份的彻底转变。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仰仗直播间打赏的凡人小糊咖,而是得到了仙界天道认可,拥有自身权柄的存在。
“感觉如何?”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玄宸不知何时到来,一袭玄衣,敛去了身为帝君的威仪,只余下清风朗月般的从容。他袖袍一挥,石桌上便多了一套素雅的茶具,壶中热气氤氲,是采自昆仑之巅的云雾仙茶。
林晚晚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巨浪后的平和:“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只是没想到,梦醒之后,世界真的不同了。”她顿了顿,看向他,“尤其是……看你的角度。”
以往,她看玄宸,总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那是生命层次巨大差距带来的天然距离感。纵然心动,心底深处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如今,神格初成,她虽远不及他亿万年修为的深厚,却终于能以一种更对等的姿态,去感受他周身流转的大道韵律,去读懂他眼底那份跨越星河而来的、沉静如海的眷恋。
玄宸眸光微动,似有星河在其中流转。他并未多言,只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洞府外的禁制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林晚晚心有所感,与玄宸对视一眼。
“看来,有‘家人’惦记你了。”玄宸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林晚晚起身,袖袍轻拂,洞府门户洞开。只见门外站着两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她在仙界直播间最早的一批“老观众”,炼丹大师丹阳子和阵法宗师云渺真人。两位老仙人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与身份不符的急切和……委屈?
“晚晚仙子!你可算回来了!”丹阳子性子最急,率先开口,手里还捧着一个玉盒,“你瞧瞧,老朽我按你上次说的那个‘分子料理’的理念,尝试用九转还魂草的核心药力融合万年雪莲的纯净寒气,想凝练一枚‘冰心问道丹’,可这药性总是冲突,炸炉三次了!”
云渺真人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仙子你上回提的那个什么‘阵法叠加谐振效应’,老道我推演了数月,总觉得差一层窗户纸捅不破,险些让守护洞府的周天星辰大阵灵力逆流……”
林晚晚看着两位在仙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如同两个遇到难题向老师请教的小学生,不由得失笑。在万仙宴之前,他们虽也常来交流,多少还带着些指点后辈的意味。如今,却是真正将她放在了“同道”,甚至在某些新奇领域视为“先行者”的位置上。
她请二仙入内,仔细查看了丹阳子的丹药雏形和云渺真人的阵图,略一思忖,便指出了几个关窍所在。她没有动用任何仙力神通,仅仅是用在人间积累的、关于物质结构、能量平衡的最基础认知,结合仙界独特的能量规则,给出的建议却往往一针见血,让两位老仙茅塞顿开。
“妙啊!原来是要以神念模拟极寒环境下的‘缓慢结晶’过程,而非强行压制!”丹阳子抚掌大笑。
“老道明白了!谐振非是强求频率一致,而是寻其‘和谐共鸣点’,犹如音律!”云渺真人眼中精光四射。
二仙心满意足地离去,信誓旦旦要回去闭死关,不成功不出炉(不出阵)。
送走他们,林晚晚转身,发现玄宸正倚在梅树下,眸中含笑地望着她。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天道会降下‘食神’格位于你了。”他缓步走近,指尖凝出一缕极为稀薄、却精纯无比的本源仙气,轻轻点向石桌上刚刚喝完的茶杯。只见杯底残留的几片茶叶,在这缕仙气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展叶、变得青翠欲滴,仿佛时光倒流,重获新生。“仙界的法则,是‘赋予’,是‘升华’,是追求极致的纯粹与力量。”
他又指向凡间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云海:“而人间的规则,是‘创造’,是‘融合’,是在有限的、甚至粗糙的物质条件下,通过智慧与情感,化平凡为神奇,烹调出千般滋味,万种风情。你所带来的,正是这种源于尘埃、却直指本源的‘创造之力’。这对习惯了‘拿来即用’、追求力量极致的仙界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启迪。”
他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林晚晚心中那模糊的感知瞬间清晰。是啊,仙界众仙,举手投足可移山填海,点石成金,他们习惯于运用天地间现成的、强大的能量。而凡人,没有通天法力,却能用火将生食变为熟食,用盐调和百味,用时间酿造美酒,用智慧将最简单的食材组合成无穷无尽的美食。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人”的,坚韧而充满想象力的道路。
“所以,”林晚晚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我的路,或许不该是单纯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仙’。”
“而是如何做一个更好的‘人’。”玄宸接上她的话,眼神温柔而肯定,“一个能连通两界,用这人间烟火,为这清冷仙界增添一抹温暖底色的……桥梁。”
就在这时,林晚晚心神微微一动,感应到来自遥远人间的一缕微弱祈愿。是她那间小小的、已经成为某种心灵寄托的“念晚小筑”私房菜馆。一位常客,一位在都市打拼、倍感孤独的年轻女孩,正在那里,对着她常坐的位置,默默倾诉着工作中的委屈和对家的思念。
林晚晚闭上眼,神格自然感应,一缕蕴含着安抚与温暖意念的微光,穿越两界屏障,无声无息地落向人间,落在那女孩的心间。这并非什么法术,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共鸣与慰藉。
她睁开眼,对上玄宸了然的目光。
“你看,”他轻笑,“你的‘神职’,已经开始了。”
林晚晚也笑了,心中一片澄明。仙界的辉煌盛宴固然令人目眩神迷,但真正让她心安的,始终是那人间灶台上升起的缕缕炊烟,是那平凡食物中蕴含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她的道,不在九重天阙,而在万丈红尘。这刚刚开始的神灵生涯,注定会与任何一位仙人都不同。
梅树的影子在夕阳下拉长,与玄宸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仙界清冷的风拂过,却带上了人间烟火的暖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