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气凝固得可以拧出水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化作了实质的压力,死死地压在韩肃一个人身上。
赵荣的嘴唇哆嗦着,他往前踏了一步,几乎是逼到了韩肃的面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韩肃老师,我再问你一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五个满分!你别告诉我,这都是你教出来的!”
韩肃的脸色苍白,手心里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裤缝。
他抬起头,迎上赵荣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又扫过周围同事们那些或嫉妒、或怀疑、或看好戏的复杂眼神。
他知道,今天这事要是不说清楚,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什么私下开小灶,什么偷偷泄题,什么样的脏水都可能泼到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赵主任,你说的没错。”
“这十五个满分,确实……不是我教出来的。”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哗然。
“不是他教的?那是谁教的?”
“我就说嘛!他韩肃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知道?平时成绩也就中不溜,怎么可能一下子蹦出个神仙班!”
“这是承认了?承认自己搞了小动作?”
赵荣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韩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耍我吗?不是你教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韩肃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定,“是学生们……自己学的。”
他停顿了一下,迎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最近,都在看一个网络直播。”
“一个叫‘学习直播间’的直播。”
网络直播?
学习直播间?
这几个字眼钻进在场所有老师的耳朵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足足安静了三秒钟。
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网络直播?韩肃你是认真的吗?”
“我的天,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看直播能考满分?那我们这些当老师的还干什么?都去当主播得了!”
“编,接着编!韩肃,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赵荣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肃的鼻子破口大骂。
“胡说八道!”
“韩肃!我本来还敬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种荒唐的借口来糊弄我们!”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所有人的智商都被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韩肃脸上了。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搞到了什么独家的解题方法,想藏着掖着,好拿今年的优秀教师和年终奖金吗?”
“我告诉你,没门!安城一中的荣誉是集体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这番诛心之言,让韩肃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年级主任,看着周围那些冷嘲热讽的同事,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可以被质疑教学能力,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人格被如此侮辱!
“我没有!”
韩肃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们!”
“那个压轴题,我自己研究了半天都没思路,那个主播,几句话就讲透了!用的是我根本没见过的辅助线方法!”
他的情绪彻底爆发了,指着赵荣,大声吼道。
“赵主任!你说我撒谎?”
“那你自己说说!大概半个月前,晚自习的时候,你是不是来我们6班巡查过?”
赵荣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脑子里却飞速地回忆起来。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韩肃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逼问。
“你当时推开门,看到了什么?我们班的学生是不是正用多媒体投影,全班一起在看一个直播?”
“你当时还把我叫出去,问我在搞什么名堂,是不是?”
韩肃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赵荣的心上。
赵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晚自习,他确实路过6班,看到教室里黑着灯,只有投影仪亮着,学生们一个个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盯着屏幕。
他当时以为韩肃在给学生放电影,还把他叫出去批评了一顿,说他治学不严。
韩肃当时只是含糊地解释说是在看“学习资料”。
原来……那就是那个所谓的“学习直播间”?
看着赵荣瞬间僵住的表情,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嘲笑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惊疑不定。
难道……韩肃说的是真的?
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神的网络主播?
韩肃看着赵荣的反应,心中最后一点留恋也消失了。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心。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一个字,猛地转过身,在一片寂静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带上,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赵荣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错怪韩肃了。
而且错得离谱。
……
同一时间的百川大学图书馆。
“同学,同学?醒醒。”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周远耳边响起。
周远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前是图书管理员阿姨关切的脸。
“我们准备闭馆了,已经十点半了。”
“啊?哦,好,好的,谢谢阿姨。”
周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整个阅览室里已经空空荡dANG,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文档的标题写着《关于抽象函数的若干问题研究》。
这是王滔学长拜托的最后一篇论文,也是最难的一篇,还差一半没有完成。
这些天,他几乎是把图书馆当成了家,除了上课和直播,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这里。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
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疲惫。
周远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一个红色的转账消息弹了出来。
是王滔发来的。
【转账:元】
下面还有一条消息:“学弟,尾款结清了,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我真毕不了业了。多转的钱就当是哥哥请你吃饭了,以后有事随时说话!”
周远算了一下,加上之前付的定金,总共是两万三千六百块。
一笔巨款。
他没有丝毫犹豫,点开和父亲的聊天框。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爸,最近学校发了一笔奖学金,加上我做了点兼职,给家里转点钱。”
他点开转账,输入点击确认。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虽然撒了个小谎,但这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回到寝室,林安和马潭正联机打着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看到周远进来,林安抽空喊了一句:“远哥,你可算回来了!老何找你!”
“老何?”周远愣了一下。
“何泽楷啊!”坐在对面的马潭把耳机摘下来,探过头来,一脸夸张地说道,“咱们的高数老师,院主任!大佬中的大佬!今天下午打了你两个电话你都没接。”
周远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根本没注意。
“他让你有空了给他回个电话,或者明天下午直接去他办公室一趟,A座202。”马潭补充道。
说完,他又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门。
“不是,我说老周,你这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比院主任还忙。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了?”
周远被他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谈什么恋爱,瞎说。”
“忙着赚钱呢。”
他把书包放下,没再多解释,心里却在琢磨着,院主任何泽楷找自己,会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