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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织天录 >   第230章 父笑女泣

那癫狂的、属于苏檀的笑声,如同附骨之蛆,从地底裂缝深处钻出,回荡在昏暗压抑的丝茧空间内,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更将织云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漓。

裂缝边缘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翻滚、凝聚,一道身影踏着虚无,缓缓浮升而上。

正是苏檀!

只是眼前的他,与织云记忆中那个哪怕懦弱、却也尚存一丝温情的父亲判若两人。他的面容扭曲,眼窝深陷,瞳孔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权力与力量的贪婪光芒。他身上的苏家族长服饰破损不堪,沾满了泥土与某种暗沉的能量污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腐朽与新生并存的诡异气息。

而他的右手之中,紧紧握着一个物件——那是一个由不明暗金属打造、表面铭刻着无数蠕动细密符文的棱形容器。容器内部,那株刚刚被地脉触手夺走的翡翠幼苗,正被无数道暗红色的能量丝线死死缠绕、压制,幼苗挣扎着,散发出痛苦而微弱的灵光,但它所代表的纯粹非遗本源气息,却无法掩盖。

苏檀踏虚空浮出,手持灵种容器!

他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在裂缝边缘、失魂落魄的织云,以及她身后脸色凝重的谢知音与崔九娘。他的目光扫过那不断收缩、汲取生机的丝茧,最终落回手中的容器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满足而扭曲的笑容。

“云儿,看到了吗?”他的声音沙哑而亢奋,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颤音,“这才是力量!这才是苏家真正的未来!只要将此物献予‘主宰’,我苏家,便能摆脱这苟延残喘的命运,执掌千城,成为新纪元的主宰!哈哈哈!”

“此物献主,苏家可掌千城!”

他用最狂热的语气,诉说着最彻底的背叛。将文明的根基献给虚空,换取所谓的权柄,在他口中,竟成了光宗耀祖的伟业!

“父亲……你疯了……你真的疯了!”织云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纵横交错。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株被亵渎的、代表希望的本源灵种,心如刀绞,“那是灵种!是我们传承的根!你怎么能……”

“根?”苏檀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眼神冰冷而残酷,“旧的根早已腐烂!唯有拥抱虚空,才能获得新生!云儿,你若识时务,为父可向主宰求情,饶你不死,甚至许你在我苏家新城中,拥有一席之地!”

织云看着他那被欲望彻底吞噬的眸子,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知道,言语已无法唤醒眼前这个被“主宰”蛊惑的傀儡。

绝望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她心底升起。那是织梦术的本源,是编织真实与虚幻的力量。她不再试图争辩,也不再哭泣。

她染血的左手依旧按在地上,维系着与这片大地的微弱联系,右手却缓缓抬起,十指间残存的灵丝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微弱,却执着地开始闪烁、交织。

她没有攻击,没有防御。

她开始刺绣。

以虚空为布,以残存的灵性与记忆为线,以血与泪为色彩。

她绣的不是杀伐之阵,不是守护之壁。

她绣的,是一幅幻境。

一幅尘封在记忆深处,温暖得令人心碎的幻境——

那是江南春日,阳光和煦,茶园翠绿如海。年轻的、尚未被家族重担与阴谋压垮的苏檀,穿着一身简单的青布衫,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正牵着年仅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织云的手,走在蜿蜒的田埂上。

小织云蹦蹦跳跳,仰着头,用稚嫩的嗓音,唱着苏檀刚教她的、江南采茶人流传的山歌小调:

“春日采茶茶芽香嘞,阿爹牵囡过山梁呀……”

歌声清脆,带着不谙世事的快乐,在春日的暖风中飘荡。年轻的苏檀低下头,看着女儿,脸上露出了纯粹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权势,没有算计,只有为人父的慈爱与满足。他甚至还跟着轻轻哼唱了几句,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揉了揉小织云的头顶。

织云绣回忆幻境:幼时父女采茶歌画面!

这突如其来的、与当前残酷现实形成极致反差的温馨幻境,如同一声清磬,敲响在死寂的丝茧空间内。

那歌声,那笑容,那揉着头顶的轻柔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了苏檀那被疯狂与欲望层层包裹的心脏深处!

他狂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高举着灵种容器的手臂,骤然停滞在半空。

他那双被贪婪染黑的瞳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闪烁。疯狂与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人”的情感,在他脸上交织、搏斗,使得他的面部肌肉扭曲出极其痛苦的弧度。

“阿……阿云……”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看着幻境中那个牵着小女儿、哼着采茶歌的自己,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与……追忆。

那被他亲手埋葬、视为软弱的过去,那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父女温情,在此刻,成了照进他黑暗灵魂的一束强光。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与挣扎!

他紧握着那暗金棱形容器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不——!”苏檀猛地惊醒,发出惊恐而愤怒的咆哮,想要再次抓住。

但已经晚了。

那承载着非遗灵种的容器,脱手而出,直直地坠向下方的地底裂缝!

容器坠向裂缝!

“灵种!”织云惊呼,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冲过去。

谢知音和崔九娘也同时动了。

然而,就在那容器即将没入裂缝深处黑暗的刹那——

“定。”

一个冰冷、淡漠、不含任何人类情感,却又宏大如同规则本身的声音,突兀地在整个丝茧空间内响起。

随着这个声音,那急速坠落的容器,以及容器内挣扎的翡翠幼苗,还有裂缝下方翻涌的黑暗,甚至包括织云、谢知音、崔九娘的动作,苏檀脸上惊恐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唯有那冰冷的意志,如同神明般,降临此间。

灵种悬停在裂缝边缘,距离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仅有毫厘之差。

得失成败,生死存亡,皆系于这凝固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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