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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烟雾中的真相碎片

国安临时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成铅灰色的实体,沉重得能压进人的肺叶里。只有服务器阵列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某种蛰伏巨兽的呼吸,在密闭空间里有节奏地震荡,搅起无形的焦虑尘埃。

陈晓墨坐在环形分析台的正中央,像一尊被数据洪流环绕的沉默雕塑。指尖那支万宝路香烟已经在指间转动了三十七分钟,滤嘴处被摩挲得发亮,甚至能看出指纹的沟壑,却始终没有燃起一星火光。他不需要尼古丁来麻痹神经,真正让他沉溺的,是这弥漫在空气中、比烟雾更致命的谜团。烟雾会散,但真相的碎片,却需要他用近乎偏执的耐心一片片拾起,拼接。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在夜空中搜寻暗星的天文望远镜,此刻正牢牢锁定在面前巨大的触控屏上,那里闪烁着无数光点和线条,每一个都可能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凌希玥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她将一叠刚从档案室调取的纸质文件推到他面前,A4纸边缘还带着碎冰般的蓝色静电,摸上去微凉,带着一丝旧纸张特有的油墨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她的黑色作战靴在光滑如镜的金属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笃、笃、笃,像是在为这紧张的氛围打着节拍,最终停在陈晓墨身后三步远的位置。这个距离,是团队成员们在无数次磨合中,心照不宣为这位分析师留出的安全缓冲带。谁都清楚,当陈晓墨沉浸在他的思维迷宫时,那强大的领地意识会让任何过于靠近的人都感到无形的压力,仿佛稍一触碰,就会惊扰到正在蜕皮的毒蛇,引发难以预料的反应。凌希玥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陈晓墨专注的侧脸,他下颌线紧绷,神情冷峻,平日里偶尔流露的慵懒荡然无存,只剩下猎手般的敏锐与警惕。

陈晓墨没有回头,仿佛凌希玥的到来只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虽有涟漪,却未扰乱他内心深处的涡流。他的左手食指修长而稳定,在触控屏上划出银亮的轨迹,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在描绘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将严克俭的学术谱系图——那是一张枝繁叶茂的知识之树,记录着一个学者的成长轨迹——与组织近年来的活动热图重叠。红色的热点标记与蓝色的学术节点在屏幕上交织、渗透,像某种神秘生物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碰撞,时而泾渭分明,时而又模糊不清,诡谲而迷人。

严华...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久未开启的门轴,又像是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钢板,带着一种金属被磨损后的钝痛。这个名字,仿佛在他喉咙里酝酿了许久,带着千钧的重量。1987年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博士,毕业论文《量子纠缠态在能源传输中的应用可能性》,引用率至今仍是理论物理界的传奇。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能让他如此郑重提及的,绝非等闲之辈。这不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更像是在揭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一个可能被遗忘的天才。

肖禹楠顶着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凑过来,眼下的青黑像是用浓重的墨汁晕染开的,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失去浓郁色泽、泡到第三遍的速溶咖啡,杯壁上还残留着褐色的咖啡渍。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带着浓浓的倦意,但眼神深处却依然闪烁着一丝好奇与期待。传奇到能让二十年前的数据流都染上金色?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试图在这凝重的气氛中注入一点轻松。昨天溯源时我可看得真真的,那数据流...啧,不像我们平时追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它干净、流畅,带着一种...一种韵律感,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飘带,好看是好看,就是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悲怆,像是在哭。肖禹楠努力想形容那种感觉,他试图用浪漫的想象去包裹那些冰冷的代码和数据,却只捕捉到了其中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期待地看着陈晓墨,希望能从这位分析师口中得到一些印证或是更深刻的解读。

陈晓墨的指尖悬在半空,烟蒂在指间转出个漂亮的花样,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沉稳外表不符的灵动。听到肖禹楠的比喻,他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这过于诗意的解读,又像是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那份数据流中蕴含的独特气质。1999年加入前身项目组,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而禁忌的咒语,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当时的首席理论物理学家,比赵教授还年轻五岁。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年轻五岁的首席理论物理学家!这个信息的冲击力,让原本还有些困倦的肖禹楠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凌希玥也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屏幕上那个名字,心中的疑云更甚。一个如此耀眼的天才,为何会在历史的长河中销声匿迹?他与,又有着怎样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陈晓墨的目光依旧紧锁着屏幕,仿佛已经穿透了那些冰冷的数据和线条,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被岁月尘埃掩埋的真相。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严华这个名字,就像一块投入拼图的关键碎片,预示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图景,正在缓缓展开。

二、空难报告里的致命瑕疵

主控台的触控屏毫无征兆地切换了界面,一份承载着二十年光阴尘埃的pdF文件骤然铺开。那是当年空难事故的官方调查报告,泛黄的纸张扫描件上,几处蓝黑墨水的批注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历史凝固的叹息,又像是无声的指控。陈晓墨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最终定格在机身残骸全部寻获那一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光滑的屏幕,发出啄木鸟啄木般急促而清脆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像是在一下下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这里。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在屏幕上精准一点,画面骤然放大,一段文字被醒目的红色框线死死圈住,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赤练蛇:驾驶舱语音记录仪(cVR)在打捞过程中受损,数据无法恢复。

凌希玥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作为游走于网络世界边缘的顶级黑客,她对各类电子设备的性能了如指掌,尤其是这种关乎生命安全的关键设备。不可能。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的冲击,更是源于专业本能的强烈质疑,90年代的黑匣子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它们能承受3400G的冲击力,足以抵抗高速坠地的粉碎性撞击,也能在1100c的烈火中炙烤而安然无恙。所谓的无法恢复...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要么是拙劣的技术谎言,要么...

要么,就是有人在它离开海水之前,就已经动了手脚。陈晓墨平静地替她说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他一直夹在指间的那支香烟,自始至终未曾点燃,此刻终于被他轻轻搁在冰冷的烟灰缸边缘。烟身与玻璃缸壁碰撞发出的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在这人心惶惶、落针可闻的指挥中心里,竟不啻于一声惊雷般轰然炸响,震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凛。他知道,这个发现,可能会揭开一个尘封二十年的巨大黑幕。

陈晓墨没有给众人太多消化的时间,手指再次在键盘上翻飞,严克俭当年的出入境记录如潮水般涌出,密密麻麻的红色戳记在屏幕上铺开,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空难前三个月,他去了三次瑞士。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官方记录显示,是参加欧洲物理学年会。指尖划过其中一个日期,屏幕上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但这个时间点,恰好与项目最早的匿名资金账户开设时间,完美吻合。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严克俭,这条蛰伏的蛇,早在那时就已经布下了棋子。

一直沉浸在自己数据世界里的肖禹楠,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了一声,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手指在空气中激动地胡乱抓挠,像是要捕捉那些只有他那双特殊的眼睛才能看见的、在虚空中漂浮跳跃的彩色数据流。对了!是金色的!我想起来了!他兴奋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中的咖啡杯倾斜,褐色的液体溅在键盘上,他却浑然不觉,脸上洋溢着发现新大陆的狂喜,严克俭早期的网络签名算法!里面嵌套了一个瑞士银行特有的多层加密逻辑!那种螺旋状缠绕、带着金属光泽的数据流,跟我昨天在那个防火墙底层看到的金色飘带,简直一模一样!是同一种加密结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突如其来的印证,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将所有看似孤立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凌希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黑客的直觉让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军用级黑匣子的损坏,频繁的瑞士之行,神秘的资金账户,还有那独特的加密签名...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严克俭,这位德高望重的物理学泰斗,他在二十年前的那场空难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三、扭曲的学术执念

实验室中央的全息投影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如同鬼魅般瞬间吞噬了周遭的阴影。严克俭各个时期的影像资料悬浮在空中,像一幅幅凝固的生命切片。青年时的他,眼神清澈,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一身笔挺的白大褂衬得他如同冉冉升起的学术新星;中年的照片里,眼角已染上细纹,但眉宇间的锐气更盛,仿佛能刺穿一切学术难题;而最近的影像——那个被称为的神秘人物,面容在兜帽的阴影下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岂止是皱纹,那分明是一种偏执与疯狂,如同劣质油画上干涸开裂的颜料,层层叠加,逐渐凝固成令人心悸的面具。

凌希玥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指尖微微发凉。她试图从那些影像中寻找一丝熟悉感,却只感到一阵刺骨的陌生。这真的是那个曾在学术会议上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严教授吗?

看这里。陈晓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修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一点。悬浮的影像瞬间切换,1998年那场着名学术争论的原始记录被清晰地投射出来。泛黄的纸张边缘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痕迹,无不昭示着当年辩论的激烈程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严克俭的笔迹,起初还是工整秀丽,透着学者的严谨与自持;但随着争论的深入,字迹逐渐变得潦草狂放,笔画如刀,力道十足,仿佛要将满腔的愤懑与不甘都倾注于笔尖;到了最后几页,墨水几乎要将纸背划破,那扭曲的线条,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困兽在绝境中的嘶吼。

当时他提出的零点能共振理论,被项目组以过于激进缺乏现实基础为由彻底否决。陈晓墨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却让听者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项目主导权随后旁落到了他的主要竞争对手,赵启明教授的团队手中。官方档案里记载,严克俭是因个人原因主动退出项目组,但我们刚刚解密的内部邮件显示——他顿了顿,调出一封加密邮件的截图,他实际上是被强制休假三个月,期间所有研究权限被冻结,实验室门禁卡也被注销。

强制休假?凌希玥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她太了解这种所谓的强制休假意味着什么了——那是学术圈里一种体面的放逐,一种无声的扼杀。

就在这时,导师临终前那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呢喃,如同鬼魅般再次在凌希玥的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喘息:严华...严华疯了...他想...他想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他的实验室...那力量...太可怕了...导师当时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恐惧、悔恨与警告的眼神,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上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终于明白了!导师当年冒着巨大风险留下那个看似防御性质的禁忌后门,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什么,那分明是一个针对严克俭理论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而设置的终极杀器!导师一定是预见到了什么,预见到了严克俭这条偏执的学术道路最终会通向何方!

普罗米修斯装置。陈晓墨突然说出了这个代号,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凌希玥心中激起千层浪。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巨大的触控屏瞬间切换画面,显示出组织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的行动轨迹图。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如同蛛网般铺开,又如同一条条嗜血的毒蛇,缠绕着世界各地的顶尖能源研究机构、核物理实验室,甚至包括几处军方的秘密基地。这些线条最终都汇聚、缠绕,如同蛇群归巢,全部指向了同一个终点——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燧人氏项目核心反应堆!

他策划了这么久,动用了组织的全部力量,难道就是为了...夺取这个反应堆?凌希玥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陈晓墨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屏幕上那些交错的红线,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严克俭当年被否决的那套零点能共振理论核心公式再次浮现,复杂的符号与方程在幽蓝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不是为了钱,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也不是为了权力。他的指尖在公式旁轻轻一点,他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他二十年前的理论,不是天方夜谭,不是痴人说梦!

随着他的动作,公司周围突然如同烟花绽放般跳出无数数据窗口。严克俭发表过的所有学术论文、未公开的研究手稿、组织历次袭击的目标分析报告、能量波动图谱、甚至包括孙天煜在审讯中供述的只言片语——那个被他含糊提及的能量引导矩阵的初步构想图——所有之前看似孤立、毫无关联的碎片,在这一刻,在严克俭这套被视为异端的理论框架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飞速旋转、移动、拼接。

凌希玥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一幅完整而恐怖的图像在眼前逐渐清晰。那不再是零散的拼图,而是一条张牙舞爪、蓄势待发的巨蛇!严克俭的理论是蛇头,的行动是蛇身,而燧人氏反应堆,就是这条毒蛇最终要吞噬的猎物,是他验证自己疯狂理论的终极试验场!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凌希玥全身。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被驱逐的学者,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眼中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将所有的屈辱、不甘与执念,一点点淬炼成了今日这条足以吞噬世界的毒蛇。这哪里是什么学术追求,这分明是一场用整个世界的安危作为赌注的疯狂豪赌!而他们,正站在这场豪赌的悬崖边缘。

四、蛇的獠牙

他要炸掉燧人氏

凌希玥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干涩地转动,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伴随着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的窒息感。她终于理解了导师临终前那双浑浊瞳孔里迸发出的惊恐,那句语焉不详的小心蛇牙的警告,此刻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那个被她视为复仇之刃、日夜钻研的禁忌程序,那串承载着她所有痛苦与执念的代码,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严克俭为自己精心撰写的墓志铭——用整个燧人氏项目陪葬的血腥墓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百骸,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陈晓墨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眼底常年笼罩的那层阴郁薄雾,仿佛被骤然掀起的风暴撕裂,从未有过的锐利光芒刺破混沌,如同淬火的精钢,闪烁着慑人的锋芒。空难是假的,死亡是障眼法。他一步步走向指挥中心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场在旋转、凝聚,空气都因此变得凝重起来。他带走了核心理论数据,用二十年时间建立,培养那些没有身份的幽灵战士,开发能吞噬一切信息的量子病毒...他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将一个隐藏在阴影中长达二十年的惊天阴谋,缓缓铺展在众人面前。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廖汉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如山一般魁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战术背心上的快拔枪套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与他手臂上虬结的伤疤相得益彰。这位前特种部队教官难得地收起了惯有的急躁与火爆,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眼神更是凝重如铁,仿佛能洞穿墙壁,直视敌人的心脏。他显然也得到了消息,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陈晓墨没有回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突然转向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严克俭当年留下的理论模型残片与燧人氏项目的核心参数被他并排放置,红色与蓝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交织、碰撞。两个看似相似却又暗藏杀机的公式如同两头蓄势待发的洪荒猛兽,在电子光芒中无声对峙,散发着毁灭的气息。他不是要破坏,陈晓墨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仿佛刚从冰窖中取出,他要把整个反应堆,变成他那套疯狂理论的试验场。一个活生生的、运转着的、能量无限的试验场。

如果他成功了...凌希玥的声音有些发颤,尾音控制不住地抖动。她不敢想象那个后果,那座提供着半个城市能源的庞然大物一旦失控,会是怎样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导师的面容再次浮现眼前,那绝望的眼神此刻有了答案。

方圆百公里,都会变成量子废墟。陈晓墨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他第一次伸手拿起桌角那支从未点燃过的香烟,夹在指间无意识地转了个圈。烟草的辛辣气息似乎也无法驱散他眼底的寒意。就像当年的研究所一样。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研究所——那个在二十年前一夜之间从地图上消失,只留下一片辐射禁区和无数未解之谜的名字,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每一个知情者的记忆深处。现在,那条蛰伏了二十年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准备再次撕咬。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呼吸。

五、拼图的最后一块

指挥中心内,电子仪器的低鸣与队员们压抑的呼吸交织,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高崇明局长的加密通讯请求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撕裂了凝重。

老局长那张素来沉稳如山的脸庞出现在主屏幕上,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角此刻紧绷着,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身后,急促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如同绝望的脉搏,将他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陈露露传来紧急消息,高崇明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罕见颤抖,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严克俭...他知道我们识破了他的身份!潜伏在研究所内部的人员,已经开始全面异动!

嗡——

这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在指挥中心掀起惊涛骇浪。陈晓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毒蛇锁定了猎物。他脑中那根名为直觉的弦被猛地拨动,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严克俭的研究方向、他对能量的偏执、研究所的核心布局...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刺破了所有迷雾。

是反应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冷冽得不带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最终目标不是数据,不是资料,他要直接攻击研究所的核心——聚变反应堆!

话音未落,主控台前的肖禹楠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骨捏碎。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黑色的!好多黑色的数据流!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它们像...像无数条剧毒的黑曼巴!吐着信子,沿着线路,发疯一样往反应堆的控制中枢涌去!防火墙...防火墙快要撑不住了!

郝剑!廖汉生猛地抓起桌上的战术头盔,狠狠地扣在头上,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那平日里洪亮如钟的嗓音此刻因愤怒和焦急而显得有些沙哑,对着通讯器咆哮道:反应堆区域!立刻带人封锁反应堆区域!

收到!通讯器里几乎同时传来熊系组长郝剑沉稳如磐石的回应,背景音中夹杂着战术靴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和武器上膛的清脆咔哒声,正在带领黑豹和闪电小队,以最高战术级别巡查反应堆区域!重复,最高战术级别!

陈晓墨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屏幕上严克俭的照片。那是一张中年男子的标准证件照,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曾被认为是学者特有的深邃与温和。然而此刻,在陈晓墨眼中,那布满皱纹的眼角眉梢间,似乎藏匿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到令人心悸的悲伤,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水,冻结了所有的光亮。

但这丝转瞬即逝的悲悯,快得如同错觉,迅速被他眼底更深沉的冰冷所吞噬。那是一种猎人面对猎物时,绝对冷静的、蛇一般的冷酷。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终结倒计时。

他不是普罗米修斯,陈晓墨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警报声淹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分析师独有的、近乎残酷的理性,普罗米修斯盗火是为了照亮人类,而他...他顿了顿,指尖在控制台上精准而迅速地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将严克俭的完整画像、指纹、虹膜特征以及所有已知的行动模式分析报告,同步发送给了基地内所有行动单位,他只是个被扭曲的执念彻底吞噬,妄图用毁灭来证明自己的疯子。

当那凄厉到令人牙酸的最高级警报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在整个指挥中心疯狂回荡起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闪烁的警报灯和急剧变化的数据上,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陈晓墨。

他缓缓抬起手,将一直夹在指间、未曾点燃的香烟终于凑到了唇边。那是一支烟身修长的,白色的烟纸在他苍白的指间显得有些脆弱。他没有去摸打火机,只是任由微凉的烟丝轻触着干燥的唇瓣,苦涩而辛辣的烟草气息在舌尖缓慢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原始而粗砺的味道。

就像那个男人,严克俭,用整整二十年的光阴,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精心编织的那张巨大而冰冷的网。一张充满了天才的悲伤、理想的幻灭、以及最终走向疯狂与毁灭的,绝望之网。而他陈晓墨,这条最擅长在黑暗中游走的,终于找到了那张网的核心,并即将亲手,将它撕裂。烟丝的苦涩,仿佛也浸透了那二十年的漫长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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