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亭最近又颁布了一条让甘雨有些头疼的「强制休假令」。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
甘雨捏着那张盖着印章的休假条，站在杂货铺门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换做以前，她现在肯定已经开始焦虑了，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盘算着月海亭堆积如山的卷宗，担心着哪一项工作会因为自己的缺席而延误。
但今天，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的是街角小吃摊飘来的食物香气和杂货铺里传出的淡淡茶香，那种熟悉的焦虑感，竟然没有如期而至。
她推开门，店里一如既往地热闹。
温迪正抱着他的里拉琴，和几个船工唠嗑着蒙德蒲公英酒的妙处；
行秋和重云坐在角落，一人捧着本小说，一人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棍，互不打扰却又无比和谐；
柜台边上，几个须弥来的学者正围着那套「机关棋谭」，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开局三火炮塔流”的优劣。
林凡正在柜台后擦拭着一个刚收到的古董花瓶，看到甘雨进来，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很自然地笑了笑。
“来了？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嗯…又被放假了。”甘雨走到柜台前，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放松。
她今天穿的不是月海亭那身干练的秘书制服，而是一件款式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柔和。
“放假好啊，说明你的同事们终于意识到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林凡放下花瓶，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干净的琉璃杯，“还是老样子，清心花茶？”
“嗯，谢谢。”甘雨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的老位置坐下。
那个位置是她最喜欢的，可以看到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暖洋洋的，又不会太晒。
林凡很快就端着茶和一小碟精致的素点走了过来。
点心是几块豌豆黄和新出炉的藕粉桂花糕，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尝尝这个，今天早上刚让卯师傅送来的。”林凡把东西放下，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刻意找话题去安慰她，只是像对待一个来串门的老朋友一样，自然而然。
甘雨道了声谢，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茶。
清心花的独特甘甜在口中弥漫开来，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冲淡了不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喝茶一边在脑子里过工作，而是真的在品味这杯茶。
她甚至能分辨出，今天这批清心花，比上次的品质更好一些，花瓣的露水感更足。
林凡看她状态不错，也就没打扰她，自顾自地回到柜台，继续整理起了货架。
他把迪卢克老爷送来的那批酒酿摆在更显眼的位置，又把珐露珊前辈那套机关棋谭的补充棋子包上了架。
店铺里人声嘈杂，但这种嘈杂并不让人心烦，反而像一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背景音乐，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
甘雨喝了半杯茶，吃了一块桂花糕，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书架上。
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八重堂出版的畅销小说，有行秋写的武侠话本，还有一些林凡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封面稀奇古怪的杂书。
她的目光，被一本装帧很朴素的书吸引了。书名是《提瓦特风物志》。
她记得这本书，上次林凡就向她推荐过，说里面记录了很多各地有趣的民俗风情和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很适合放松心情的时候看。
但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哪里有心情看这种“闲书”。
今天，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书页的纸张质感很好，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她回到座位上，翻开了第一页。
开篇并不是什么枯燥的地理介绍，而是一个关于清泉镇的短篇故事，讲的是一个猎人如何在泉水精灵的指引下，找到了能治疗母亲眼疾的落落莓。
故事很简单，文笔也很朴实，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童话般的温暖。
甘雨看得有些入神。
她翻到下一篇，是关于蒙德城「风花节」的由来。
书中描述，最早的风花节，其实是人们为了纪念一位反抗旧贵族的无名英雄，将他最喜爱的「塞西莉亚花」作为信物，传递反抗的勇气。
“原来是这样……”甘雨轻声自语。
她在月海亭的档案里，读过无数关于蒙德历史的官方记载，却从不知道，风花节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浪漫又悲壮的故事。
她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关于璃月港的篇章。
里面没有歌颂帝君的丰功伟绩，也没有记录七星的商业版图，而是写了玉京台的石匠们如何在岩壁上分辨不同石材的纹理，写了码头的船工们流传的关于海兽的古老歌谣，写了不卜庐的采药人如何通过风中气味的变化来寻找琉璃袋。
这些都是她生活在璃月几千年，却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在她的世界里，璃月是由一份份报告、一串串数据、一项项律法构成的。
她从未想过，在这些冰冷的条文之下，还涌动着如此鲜活、如此生动的烟火人情。
她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当读到一篇介绍稻妻「绯樱饼」做法的趣闻时，她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了？”林凡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茶壶，准备给她续水。
甘雨被他吓了一跳，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递了过去，指着其中一段说。
“这里说，稻妻有一种点心，制作的时候需要用到一种叫「绯樱绣球」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只有用雷元素力触碰后才能采摘，所以很多厨师为了做这道点心，都练就了一手精准的‘电击’手艺，有时候还会不小心电到自己。”
林凡凑过去看了看，也觉得有点搞笑：“听起来像是真的。稻妻那边确实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规矩。”
“嗯…以前总觉得，了解这些‘无用’的知识，是在浪费时间。”甘雨看着书，轻声说道，“现在才发现，原来也很有趣。”
“知识哪有什么有用无用之分。”林凡一边给她续上茶水，一边随口说道，“能让你开心的知识，就是最有用的知识。”
能让你开心的知识，就是最有用的知识。
是啊，她一直以来都在追求“有用”，学习有用的知识，做有用的工作，成为对帝君、对璃月“有用”的人。
她好像已经忘了，作为“甘雨”自己，开不开心这件事。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地洒了进来，给书页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光影落在甘雨恬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几千年里，为了工作而错过的那些午后，实在是太可惜了。
原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喝一杯茶，看一本书，感受时间的流逝，竟然可以是一件这么奢侈，又这么幸福的事情。
她合上书，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林凡，”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林凡正忙着给一个客人结账，有些不明所以。
甘雨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容。
她觉得，这份平凡的、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远比她想象中，要珍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