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蟒那庞大的身躯最终不再扭动,腥臭的污血浸透了寒潭周边的土地,散发出一种极大的腥味。
这是一只巨大的瑰蟒,看样子即将化蛟,体型极其庞大,修为上乘,极难处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消散后的酸腐气息,混合着一种死寂。
战斗结束了,但胜利的喜悦并未降临。
墨规收剑入鞘,他沉默地走到一旁,寻了一处相对干净平整的土地,开始用剑鞘挖掘。
泥土被翻开,露出下面潮湿的深色。没有人说话,凌风捂着胸口压抑着咳嗽,凌霜默默帮他处理肩头的伤口,裴玦则瘫坐在地,看着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双手,脸上没了平日的不着调,只剩下一片空白,早也没了往日的嬉笑。
云清正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战场之中的一片废墟。
那阻挡清明光线的雾霭已然退散,流露出外面舒朗的夜空。
月明星稀,只剩下几点星子闪闪发光。
她折返回来,走向黄也。
云清正俯身扶起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她这才发现他比记忆中轻了许多,仿佛这些年的执念早已掏空了他的身躯。
小的时候他们逃出来玩,黄也给她去捡果子,她走在路上,接住了树上掉下来的一只雏鸟。
她幼时恐高,怎么也不敢上树去放,但偏偏是个死脑筋,只看着手里的雏鸟犯别扭。
黄也回来见她不吃果子,就看着鸟闹脾气,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一把抓过,自己吭哧吭哧的往上爬。
云清正担心他摔了,一直在树底下看着。黄也爬的是颗罗云松,这树的特点就是木质坚硬,及其笔直,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但恰恰是鸟类喜欢筑巢的树木,也常常被用于建筑。
黄也颤颤巍巍的越爬越高,高的都看不见云清正了,他挪动着看了一圈,可算找到了那鸟窝,小心的将那雏鸟放了回去。
下去更有难度,不出意料,黄也脚下一滑,云清正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见他从那么高的树上跌下来,竟然伸手去接——
就这样,黄也结结实实的摔在云清正身上。
云清正当时缓过来,死命的推开黄也,觉得他十分的沉,怎么也推不动。
这个她曾觉得麻烦不断的儿时玩伴,这个走入歧途却似乎总在关键处保留着一丝底线的人。最终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将他的执念,复杂,连同他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连同他的生命,一起定格在了这片污秽的土地上。
她挪动脚步,走到墨规挖好的土坑旁。墨规没有看她,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坑的深度足够。
他弯腰,将黄也的遗体抱进其中,轻轻放下。
那杆枪,像是最后的墓碑矗立着,昭示着这场悲剧的源头。
云清正看着坑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那双至死未能闭合的眼中还残留着未能护她周全的遗憾。
她蹲下身,指尖灵力微凝,一朵剔透的蓝色小花在她掌心缓缓成型,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她将这朵冰花轻轻放在黄也的胸口,紧紧盖住着那狰狞的伤口。
冰花接触到他冰冷的身体,静静地躺着,像一滴凝固的泪。
“走吧。”
她低声说,不知是在告别,还是在劝自己放下。
埋葬的过程很快,一座新坟隆起,没有墓碑,只有那朵冰花作为无声的祭奠。
墨规最后将那杆枪斜插于黄也墓前,将自己随身的腰绳系在枪头。
红带在夜风中飘动,像团不肯熄灭的火焰,随风燃烧。
接下来是处理战利品,或者说,清理战场。
这魔化后的瑰蟒的尸身是个宝库。
裴玦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刀和容器取下了那硕大的毒囊,毒囊表面还萦绕着不散的暗绿煞气,他得极其小心才能不让自己沾染。
“嗨呀,这可是好东西……可惜带着煞毒,得费些功夫提炼。”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转移注意力。
凌风和凌霜则合力用冰刃切割下那截最粗壮的蟒蛇脊骨。
“凌师姐,此物有何用……”
云清正并不了解这些妖兽材料,只觉得这和农家过年杀年猪一样,竟有些许草率。
“此物蕴含地脉煞气与妖兽精华,或可用来布置更强的困杀阵。”
凌风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思路清晰。这些东西却是不可多得很天材地宝。
妖兽修炼和人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有善恶之别。
人能修的,妖也能修。
花草树有性无命,飞禽走兽本自有命,无命则无灵,有命则有灵,所以花草树木的修炼之道,比飞禽走兽更难。
也就是说,花草树木是有雌雄性别的,但是却没有灵魂,可谓是有性无命,飞禽走兽不但有性别,也有灵魂,可谓是性命皆有,修炼起来当然更容易些。
同样的,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会凝结妖丹,到了境界冲击瓶颈后方能化形。
眼前这只,赫然已经接近七级左右的水平。
凌霜默默点头,用水流冲洗掉脊骨上沾染的血污。
墨规的目标是蟒蛇身上最坚硬的鳞片,尤其是颈下逆鳞。
他动作利落,剑尖精准地挑开鳞片连接处,将一片片巴掌大小的鳞甲取下。
这片鳞甲坚硬无比,是炼制防御法器的绝佳材料。
云清正则将妖丹收入囊中。
不该错过的可不能错过。
做完这一切,众人的目光才投向那因战斗而彻底干涸的寒潭。
潭底裸露出来,是一个向下倾斜的巨大洞窟入口。
“下去看看?”裴玦试探着问,目光却看向云清正和墨规。
云清正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被凌霜扶着的百里榕。
小姑娘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神魂受损的情况似乎并未因魔蟒的死亡而好转。
“必须下去。榕儿的情况自然是拖不得。”
百里桐已死,这唯一的线索或许关系到百里榕的生机。
墨规点头,率先走向洞口。
“跟紧。”
洞窟内起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湿滑,布满苔藓。
向下行进了良久,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顶端垂下无数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的磷光,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而在石窟的最中心,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
石台之上,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人头大小,通体呈现灰白色的石球。
表面粗糙,毫无光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是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旋转着,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也没有任何魔气或宝光,平凡得就像山间随处可拾的顽石。
“这……这就是噬灵珠?”
裴玦第一个叫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
“开玩笑吧?传说中能吞噬灵气,封印魔神的上古神器?就长这模样?跟我老家河滩上的鹅卵石没啥区别啊……”
凌风也皱起眉头,仔细感知了一下,摇头道:“确实没有任何能量反应。若非出现在此地,我绝不会认为它是什么法宝。”
凌霜扶着百里榕,同样面露疑惑:“会不会是弄错了?或者……这只是一个外壳呢?”
云清正缓步上前,目光紧紧锁住那颗灰白石球。
她心中的疑虑同样深重。这与她想象中的噬灵珠相差太远。然而,当她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储物袋中某物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是那枚从寒潭边枯骨身上取得的卫家令牌?
还是那块黑铁残片?
她无法确定,但那感觉转瞬即逝。
墨规站在她身侧,沉声道:“百里桐费尽心机,目标定然是此物。绝不会简单。”
就在这时,被凌霜扶着的百里榕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额头沁出冷汗,气息变得更加紊乱。
“榕儿!”
云清正心头一紧。
不能再犹豫了。
云清正沉思片刻,对众人道:“无论这是什么,我们必须试一试。百里桐的计划与它有关,或许榕儿的生机也在其中。”
她看向墨规,墨规对她微微颔首。
“好,那我先进去探查。”
云清正说着,伸出手,缓缓探向那颗看似毫无危险的灰白石球。
裴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当云清正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石球表面那些裂纹的瞬间——
那灰白石球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突然张开了无形的大口,一股庞大的吸力骤然传来。
不仅仅是针对云清正,而是一瞬间笼罩了石窟内的所有人。
“小心!”
墨规只来得及低喝一声,试图抓住云清正,但那吸力太过狂暴,他自身也难以稳住。
凌风凌霜惊呼着,连同他们扶着的百里榕,一起被卷向石球。
天旋地转!
光线瞬间被剥夺,感官完全混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压,意识在极致的混乱和压迫下迅速模糊。
云清正最后的感觉,是墨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但在那无可抗拒的吸力面前,这点联系也显得如此微弱。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