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天光未亮,一片灰蒙蒙的静谧。林砚是被一阵浓郁醇厚的卤香味唤醒的。那香味丝丝缕缕,从门缝里顽固地钻进来,带着八角、桂皮、酱油复合的咸香,是年节里才有的、准备盛宴的前奏。
他披衣起身,推开房门,香味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厨房里,母亲正忙碌着。因为家里没有乡下那种大灶台和大铁锅,她只能用几个小锅分批次卤制。一个灶眼上坐着的小锅里,深色的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小泡,里面翻滚着切成块的五花肉和几只油光发亮的鸡腿。另一个小锅里则卤着豆干和海带结。母亲小心地调整着火候,时不时用筷子戳一下肉块,检查是否软烂到位。厨房里蒸汽氤氲,充满了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妈,这么早。”林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醒了?过年菜就得提前准备,这小锅太费事,不起早摸黑弄不完。”母亲头也没回,专注着手里的活计,“锅里还有昨天剩的饺子,你自己热了当早饭吧。”
“嗯。”林砚应了一声。他走进厨房,熟练地用平底锅煎了几个饺子,饺子底被煎得金黄酥脆,配着一碗温热的米粥,简单解决了早餐。
吃完早饭,他看了看时间,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趟。我们班主任今天回老家,我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送送她。”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母亲正在给豆干翻面,闻言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送完老师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逛。”
“知道了。”林砚穿上外套,围上围巾,推门走了出去。清晨的冷风像细密的针,刺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前往苏晚临时落脚的家庭旅馆。到达楼下时,苏晚已经提着行李在门口等候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一圈柔软的毛领,衬得她那张素净的小脸更加白皙,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看到林砚,眼睛里立刻漾出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等很久了?”林砚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那个略显沉重的行李箱。
“没有,刚下来。”苏晚摇摇头,声音轻快,但眼底深处还是藏着一丝离别的怅惘。
两人并肩走向路边,准备打车去火车站。林砚提着行李箱,苏晚走在他身侧,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他的。清晨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和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他们之间没有太多言语,一种静谧而默契的氛围流淌在两人之间。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刘珏(刘姐)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慵懒地倚在门框边。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尤其是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看着林砚和苏晚并肩离去的背影,特别是林砚手中那个属于苏晚的行李箱,她红唇勾起一抹了然于胸、又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笑意。
那个缠人的小老师终于走了。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没有了苏晚在眼前,她和林砚之间那层由少年刻意维持的、若有若无的障碍,似乎也薄弱了许多。她转身回房,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火车站里,永远是人潮汹涌、行色匆匆。广播里不断播报着车次信息,夹杂着人群的喧哗,营造出一种特有的、催人离别的氛围。
林砚帮苏晚办理好行李托运,两人来到安检入口前。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刻,之前那种静谧的默契被一种无形的不舍所取代。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林砚看着苏晚,语气是一贯的平静,但眼神比平时柔和。
“嗯,我知道。”苏晚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汽,“你家里忙完了,要早点过来找我。”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好,答应你的。”林砚承诺。
周围是不断涌动的人流,他们站在其中,仿佛是两个被短暂定格的点。离别在即,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情感却在此刻愈发浓烈。
苏晚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环住了林砚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林砚微微一怔,随即也抬起手,轻轻回抱住她,手掌在她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然后,他低下头,她也恰好仰起脸。
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在无数陌生人的步履匆匆中,他们的唇瓣贴在了一起。这个吻不带有昨晚那样的情欲和炽烈,却充满了缠绵的不舍与深深的眷恋。他能尝到她唇上淡淡的润唇膏的甜味,她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与坚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周围的喧嚣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
良久,唇分。苏晚的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带着动人的羞涩与情意。她轻轻推开他一点,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我走了。”
她转身,快步走向安检通道,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用力朝他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我等你。”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通过安检,消失在拥挤的人潮深处,再也寻觅不见。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朝着火车站外走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抹淡淡的、甜软的香气。
站台外,冬日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林砚眯了眯眼,心中那份因离别而产生的细微空落,与对不久后重逢的预期交织在一起。他拿出手机,给苏晚发了一条信息:“上车了说一声。”
然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融入了车站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