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共鸣实验在第二十三个小时出现了意外。
起初一切正常。在资料室深处的隔离洞穴里，夜瞳、小七和白尘盘坐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苏婉在旁边监控着脑波仪。屏幕上，三条不同颜色的波形开始缓慢同步——夜瞳的蓝色波动沉稳深邃，小七的绿色波动敏感跳跃，白尘的银色波动则带着一种矿物般的恒定。
“频率正在接近。”苏婉低声说，眼睛盯着屏幕，“七十赫兹……六十五……很好，保持稳定。”
林默站在观察区外，透过防护玻璃看着里面的场景。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不是声音或温度的改变，而是一种压力的轻微变化，仿佛洞穴里的空气变得更有“质感”。
小七的眼睛闭着，但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少年的呼吸很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夜瞳的状态看起来最稳定，他的变异特征——眼角细微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白尘则显得最平静，他那玻璃般的手指平放在膝盖上，指尖有规律地闪烁着微光。
“共鸣度百分之四十。”苏婉报告，“已经达到理论突破阈值。夜瞳，尝试感知外部屏蔽情况。”
夜瞳微微点头。他没有睁开眼睛，但林默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穿过岩壁，穿过冰层，向着山谷外延伸。
屏幕上的三条波形开始同步跳动，就像三颗心脏被同一条血管连接。
“屏蔽层厚度……”夜瞳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不需要开口，“约一点五公里，覆盖整个山谷。由十二个精神节点维持……节点位置在……在移动？”
他的声音里出现一丝困惑。
“什么意思？”苏婉问。
“屏蔽不是固定的设备产生的，是十二个变异者通过某种装置维持的。他们在移动，但保持着精确的相对位置，像是在进行某种……巡逻。”
秦风在一旁皱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突破屏蔽，他们立刻就会知道。”
“理论上是这样。”夜瞳回答，“但如果我们能同步到百分之六十以上，共鸣波的强度可以暂时‘麻痹’这些节点，让他们无法立刻报警。”
“需要多长时间同步？”林默问。
苏婉快速计算：“按照现在的进度，还需要四到六小时。但时间越长，对他们三人的负荷越大。脑波数据显示，小七的神经活跃度已经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十五。”
小七自己开口了，声音有些吃力：“我没事……能继续。”
“不，你需要休息。”林默说，“二十分钟后暂停，至少休息一小时。”
“可是时间——”
“时间再紧，也不能让你大脑过载。”林默的语气不容置疑，“苏婉，记录他的脑波数据，寻找能降低负荷的调频方式。”
共鸣继续。
波形一点点靠近，就像三条缓慢收拢的河流。洞穴里的压力感越来越强，连观察区外的林默都能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更多力气。岩壁上的冰晶开始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然后，在第二十三小时十七分钟，意外发生了。
不是设备故障，不是人为失误，而是小七自身能力的一次不受控制的爆发。
当时共鸣度刚刚达到百分之五十三。夜瞳正在尝试更深入地“触摸”屏蔽层，寻找节点之间的薄弱点。白尘则用他的能力“读取”着洞穴岩壁的记忆——试图找到旧时代科考队撤离时的具体路线。
小七的任务是保持情绪的稳定输出，作为夜瞳和白尘之间的“情绪粘合剂”。但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正常的睁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完全散开，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微的血丝。
“太多……”小七的声音变成了嘶哑的低语，“太多声音……太多痛苦……”
苏婉立刻意识到问题：“他在接收外部情绪！屏蔽被部分突破，但控制不住了！快断开连接！”
但已经晚了。
小七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他的脑波波形像失控的闪电在屏幕上跳跃。更糟糕的是，夜瞳和白尘的波形开始被牵引，向着小七的频率靠拢——不是有序的同步，而是被迫的共振。
“他在吸收我们的精神能量！”夜瞳的声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带着罕见的惊慌，“断开不了……他形成了漩涡！”
洞穴里的压力瞬间暴涨。岩壁上的冰晶碎裂，像微型爆炸般炸开。监控设备的屏幕闪烁，然后熄灭。照明灯忽明忽暗，最后全部爆裂，碎片四溅。
应急灯亮起，昏暗的红光照出骇人的景象：小七悬浮在半空中，不是物理上的悬浮，而是一种扭曲的力场托举着他。他的身体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嘴里发出非人的尖啸——那不是声带发出的声音，是直接的精神冲击。
林默想冲进去，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回，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秦风试着开枪——不是瞄准小七，而是射击他上方的岩壁，试图用声音和震动打断这种状态。子弹击中岩石，但声音被某种力场吸收，连回音都没有。
苏婉扑到控制台前，疯狂地敲击键盘，试图启动紧急中断程序。但设备已经全部失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失控时，白尘突然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挣脱，反而主动将自己的精神波动提升到极限。他那玻璃般的手指发出刺眼的光芒，整个人像一盏燃烧的灯。然后，他用尽力气，将双手按在了小七的太阳穴上。
不是物理接触——他们之间还隔着半米距离。但白尘的能力“物质记忆读取”被他用另一种方式运用：他不是在读取，而是在“写入”。
将自己数十年的人生经历，那些平静的、温暖的、理性的记忆片段，强行灌注进小七失控的精神漩涡中。
效果立竿见影，但也付出了代价。
小七的尖啸停止了。他睁开眼睛，瞳孔恢复了正常，但眼神茫然，像刚从深水中被拉上来的人。悬浮状态解除，他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白尘则向后倒下，他的七窍开始流血——不是夸张的形容，是真的从眼睛、耳朵、鼻子和嘴角渗出暗红色的血。他那玻璃般的手指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像即将破碎的工艺品。
“长老！”夜瞳第一个冲过去扶住白尘。
林默和秦风也冲破了那层变弱的力场，进入实验区。林默立刻检查小七的生命体征——心率过速，体温偏高，但还算稳定。苏婉则扑到白尘身边，拿出急救包。
“脑出血……颅内压过高……”苏婉的声音在颤抖，“需要降压药，需要……”
“没用了。”白尘轻声说，血从嘴角流出，“我的大脑……血管已经……但孩子没事了，对吧？”
夜瞳点头，眼眶发红：“他稳定下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尘试图微笑，但脸部肌肉已经不太听使唤：“因为……我是长老啊。保护年轻人……是我的职责。”
他转向林默，眼神已经开始涣散：“通道……路线图……在我口袋里。告诉岩山……带大家……活下去。”
他的手摸索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卷手绘的地图。那是他这几天不眠不休，用自己的能力一寸寸“读取”冰层记忆绘制出的精确路线，标注了每一个转弯，每一个需要注意的冰隙，每一个可能的安全点。
林默接过地图，纸卷上还带着体温。
“还有……”白尘的声音越来越弱，“小七的失控……不是意外。屏蔽层里……有东西……在故意刺激情绪敏感的变异者。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在这里……要提前……”
话没说完，他的手垂了下去。
眼睛还睁着，但已经没有了神采。
洞穴里一片死寂。
只有应急灯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夜瞳缓缓合上白尘的眼睛。这个总是冷静理智的精神感应者，此刻肩膀在微微颤抖。白尘不只是社区的长老，也是少数几个从一开始就相信夜瞳、接纳他的人之一。在那些被当作怪物的日子里，是白尘第一个对他说：“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不同。而不同不是错误。”
秦风走到洞穴入口，对外面等待的岩山摇了摇头。
岩山的脸瞬间变得灰白。他转身，没有发出声音，但岩石般的拳头狠狠砸在岩壁上，砸出一个凹陷。
苏婉还在机械地做着心肺复苏，尽管她知道已经没用了。林默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
“他走了。”林默说。
苏婉的手停下来，然后开始颤抖。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难以接受。尤其是当死亡是因为她设计的实验，她提出的理论。
“是我的错……”她喃喃道，“我不应该……”
“不。”夜瞳站起来，擦去眼角的泪，“是敌人的错。白尘说得对，屏蔽层里有东西在故意刺激小七这样的情绪感知者。他们知道我们有精神能力者，他们在试探，在挑衅。”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山谷外突然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不是枪声，是真正的爆炸——冰层被炸开的声音，沉闷而厚重，像远处滚过的雷霆。
“他们开始进攻了！”岩山冲进来，“西侧冰崖被炸，入口的冰障也遭到攻击！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强攻，只是在制造动静！”
林默立刻明白了：“心理战。铁面在施加压力，想让我们恐慌，让我们出错。”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小七，看了一眼白尘的遗体，然后深吸一口气：“计划必须提前。现在，立刻。”
“可是小七还没醒——”苏婉说。
“柳叶照顾他。”林默说，“夜瞳，你需要多长时间恢复？”
夜瞳闭眼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精神能量消耗了七成，但还能行动。不过共鸣实验……短时间内不能再做了。”
“那就不做共鸣。”林默说，“我们改变计划。佯攻小队照常，但主要目的不是制造混乱，而是制造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要从东面突围。同时，大部队从白尘发现的通道撤离，但不是全部一起走。”
他展开白尘留下的地图，指着上面标注的几个分叉点：“通道不是一条直线，有几个岔路。我们可以分批次撤离，每批间隔半小时。这样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被一网打尽。”
“但通道很窄，行进会很慢。”岩山说。
“那就轻装。”林默说，“只带必要的食物、药品和武器。其他的一切……留下。”
“留下我们的家？”一个年轻社区成员忍不住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默看向洞穴外，看向那些在爆炸声中惊慌聚集的人群。他看到母亲紧紧抱着孩子，老人相互搀扶，青壮年拿起简陋的武器准备战斗。
“家不是这些洞穴，不是这些建筑。”林默的声音不大，但传遍了整个空间，“家是这些人。只要人还在，家就在。洞穴可以重建，但人不能。”
他转向岩山：“你有多少时间组织撤离？”
岩山咬牙：“如果只是轻装，两小时。但需要有人断后，需要有人制造假象——”
“佯攻小队我来负责。”秦风说，“我需要十个志愿者。不，九个，加上我十个。”
“十个对五十？”岩山摇头，“那是送死。”
“不是对五十，是对他们以为的‘主力突围’。”秦风说，“我们不需要打赢，只需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从东面突围了。坚持一小时，然后利用瞬的速度能力脱离。”
瞬立刻站出来：“我能带两个人快速移动。再多就不行了。”
“那就你、我，再加阿木。”秦风说，“阿木了解地形和他们的侦察方式。其他人……”
“我加入。”一个声音从洞口传来。
是晓光。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的光能力在夜晚可以制造强光干扰，还能模拟枪口火焰，让假象更真实。”
“还有我。”青藤也站出来，“我能让植物快速生长——虽然这里没有植物，但我能释放信息素，制造‘很多人’的气味假象。”
一个接一个，志愿者站出来。不是出于英雄主义，而是出于简单的计算：十个人冒险，能让三百多人有机会活下去。
林默看着这些人，喉咙发紧。他想说些什么，但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是说：“一小时后，无论你们是否撤离，大部队都必须进入通道。这是命令。”
秦风点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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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小时，山谷在一种奇异的秩序中运转。
没有恐慌的尖叫，没有混乱的抢夺。人们在岩山的组织下，排成队列领取分配好的物资：每人三天的口粮，一瓶水，一个急救包。孩子和老人额外多分到一些高热量的能量棒。
柳叶的医疗队给每个人做了快速检查，标记出需要特殊照顾的伤员。老赵坚持要把轮椅留给更需要的老人，自己用两根冰镐当拐杖。“我在北地矿场干了二十年，走路的本事还没丢。”他笑着说，但额头上的汗珠暴露了疼痛。
李静在销毁所有敏感数据。不是全部——她保留了核心研究资料，但烧毁了所有可能暴露社区成员身份和能力的记录。火光在资料室里跳动，映着她流泪的脸。烧掉的不只是纸，是这几年来每个人用生命积累的知识和记忆。
小七在爆炸发生后半小时醒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白尘长老呢？”
柳叶按住他想坐起来的身体：“他……他休息了。”
“他死了，对吧？”小七的声音很平静，但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感觉到他的记忆……那些温暖的片段……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柳叶说，“带着他的那份。”
小七点头，擦干眼泪：“我需要做什么？”
“你能走路吗？”
“能。”
“那就跟着第三批撤离队伍。苏婉博士会和你一起。”
小七摇头：“不，我要和佯攻小队一起。我的情绪感知……虽然失控很危险，但在战场上，我能感觉到敌人的情绪变化，能提前预警。”
“太危险了！你刚经历过——”
“正因为经历过，我知道怎么控制。”小七的眼神里有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白尘长老把他的经验给了我。我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是战斗的时候。”
柳叶还想劝，但夜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他去吧。他的能力确实有用。而且……我会看着他。”
夜瞳走过来，他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一些，但脸色依然苍白。“我不参加佯攻，但我会在后方用精神链接连接所有人。虽然范围有限，但至少能保持通讯。”
最终安排确定：
佯攻小队：秦风、瞬、阿木、晓光、青藤、小七，外加四名有战斗经验的社区成员——两个有强化力量，一个有短距离瞬移能力，一个有声波攻击能力（虽然微弱）。
第一批撤离队：老人、孩子和重伤员，由岩山亲自带领，柳叶随行医疗。
第二批：其他妇女和轻伤员，由李静带领。
第三批：青壮年和非战斗人员，由林默和苏婉带领。
夜瞳居中协调，通过精神链接保持三批队伍之间的联系。如果链接中断，就按预定计划在出口处汇合，然后向八十公里外的撤离点前进。
爆炸声越来越近。
西侧冰崖又发生了一次坍塌，冰尘像白色的海啸般涌入山谷，掩埋了边缘的几座建筑。幸运的是那里已经没人了。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防御强度。”阿木通过望远镜观察，“但主力还没动。他们在等什么？”
“等我们崩溃。”秦风检查着弹药，“等有人逃跑，等内部出现混乱。铁面的战术是心理压迫，不是强攻。所以我们的假象必须足够真实，让他们相信我们已经崩溃，正在仓皇突围。”
“那就给他们崩溃。”晓光说，她手中凝聚出一个光球，然后猛地捏碎。光球炸开，模拟出爆炸的火光效果，“我在东面制造‘战斗’的假象，青藤释放‘很多人’的信息素，瞬和阿木快速移动制造‘大部队调动’的痕迹。”
“我需要做什么？”小七问。
秦风看着他：“你就跟在我身边。用你的能力告诉我，敌人什么时候‘相信’了我们的假象。当他们的情绪从警惕变成‘上钩了’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该准备撤退了。”
“明白。”
时间到了。
岩山带着第一批队伍来到西侧岩壁前。白尘地图上标注的通道入口非常隐蔽——不是洞穴，而是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冰隙，需要侧身才能进入。岩山用他岩石化的手臂强行拓宽了一点，然后第一个钻进去。
“里面很窄，但能走。”他的声音从冰隙中传出，“有旧时代的应急灯，还能亮。路线和地图一致。第一批，跟我来。”
老人、孩子、伤员一个接一个进入。孩子们很安静，大的拉着小的；老人互相搀扶；伤员咬紧牙关。没有回头，没有告别——因为告别太沉重，而时间太紧迫。
十五分钟后，第一批全部进入。岩山在通道深处发回信号：安全。
第二批开始进入。
林默站在通道口，看着这些几天前才认识的人们。有人对他点头，有人低声说“谢谢”，有人只是默默走过。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就是那个头发像水母触手的变异女孩——在经过时突然停下，拉了拉林默的手。
“医生叔叔，”她说，“我们还能回来吗？”
林默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但无论到哪里，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是家。对吗？”
女孩想了想，点头：“嗯。晓光姐姐说，家是心里的光。光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她跑进通道，跟上了队伍。
林默站起身，感觉眼眶发热。
苏婉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最后一个数据备份：“第二批进去了。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该我们了。”
“佯攻小队那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夜瞳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虽然微弱，但清晰，“秦风他们已经到达东侧预设阵地。敌人开始向那边移动——他们上钩了。”
几乎同时，东面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
不是真正的枪战——大部分枪声是秦风用录音设备播放的，配合阿木精准的狙击（射击目标都是非致命部位，制造混乱），晓光的光效，青藤的信息素，还有瞬的高速移动制造的“多人行动”假象。
而从精神屏蔽层传来的情绪波动证实了这一点：敌人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了东面。
“他们相信了。”小七的声音通过夜瞳的链接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确定的语气，“至少八成的部队开始向东面集结。西面的包围圈变薄了。”
“就是现在！”林默下令，“第三批，进入通道！”
青壮年和非战斗人员快速但有序地进入。林默和苏婉留在最后，他们要确保所有人都进去了才能走。
但就在第三批进入一半时，意外发生了。
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内部。
一个年轻男人——林默记得他叫马可，是个沉默寡言的机械修理师——突然从队伍中冲出，不是进入通道，而是向外跑。
“我不走了！”他大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通道会塌的！我们会全部死在里面！我宁愿在外面投降！周云博士说过，只要投降，配合研究，就能活命！”
他一边喊一边冲向山谷中央的空地，手里挥舞着一块白色的布。
“内鬼！”秦风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铁面的心理战起作用了！”
马可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队伍出现了瞬间的停滞，有人犹豫，有人惊慌，有人也开始动摇。
“通道真的安全吗？”
“白尘长老已经死了……”
“我们跑不过他们的……”
恐慌开始蔓延。
林默拔腿就追，但马可已经跑出了几十米。更糟糕的是，他的举动可能已经暴露了真正的撤离方向——如果敌人注意到有人从西面跑出来投降，而东面只是佯攻……
就在林默以为自己来不及阻止时，一个身影从侧面冲出。
是阿木。
猎人不知何时脱离了佯攻小队，潜伏回了山谷。他没有开枪，没有喊叫，只是一个精准的扑击，将马可扑倒在地，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用匕首柄猛击他的后颈。
马可昏了过去。
阿木扛起他，快速跑回通道口，把他扔给一个社区成员：“绑起来，堵上嘴。等安全了再处理。”
然后他看向林默：“佯攻小队那边还能坚持十分钟。但敌人可能已经察觉异常——我感觉到西面有侦察者在靠近。”
“你怎么回来的？”林默问。
“瞬送我过来的。”阿木简短地说，“他说东面的假象还能维持一会儿，但需要真正的枪声和爆炸来加强。秦风让我问你：批准使用重武器吗？”
林默知道阿木指的是什么——他们从周云研究所缴获的几枚高爆手雷，一直舍不得用。
“批准。”林默咬牙，“但告诉秦风，十分钟后必须开始撤离。不能再晚了。”
“明白。”
阿木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岩壁阴影中。
通道里的队伍恢复了秩序。最后一批人快速进入，林默和苏婉跟在最后。夜瞳是最后一个——他需要保持精神链接直到最后一刻。
就在林默即将进入通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山谷。
晨曦的第一缕光正从东面冰崖后透出，将冰壁染成淡金色。那些他们亲手建造的洞穴、温室、篝火广场，在晨光中显得安静而凄凉。远处的“战斗”声还在继续，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
然后他转身，进入黑暗的通道。
身后，冰隙的入口被青藤用最后的能力催生的冰晶封住——不是完全封死，但足够隐蔽，足够拖延时间。
通道里很冷，很窄，只能侧身前进。应急灯发出昏暗的黄光，照亮前方人模糊的背影。脚步声、喘息声、压抑的啜泣声在狭窄空间里回响。
但他们在前进。
向着南方，向着八十公里外的撤离点，向着未知但活着的可能性。
而东面的“战场”上，秦风看着计时器。
九分钟。
只需要再坚持九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