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出不出主意的,难不成你还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看看,《马说》?要我说你们写文章的总是弄一些奇奇怪怪的意象,不是花草,就是山水,这连动物都出来了?想表达点什么还得让人猜个半天,一点也不爽利洒脱,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渐渐地,李儒柯吐槽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逐渐微不可闻。
如果不是看到那双颤抖的手,陈珏或许以为李儒柯已经喝多睡着了。
当然,此刻的李儒柯,何尝不想自己真的睡着了?
“我一定是喝多了,现在是做梦,对不对?”
放下手中的卷轴,小心的卷好,李儒柯沉默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陈珏嘴角一抽。
知道你抽象,实在是没想到能够抽象到这种境地。
“好吧,好吧。”
看着陈珏的眼睛,李儒柯终于接受了现实。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我是说,额,就是......”
这一瞬间,平日里一直口若悬河的李儒柯,却磕巴了,根本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我已经想明白了。”
陈珏坚定的点点头。
“太难了。”
摇了摇头,李儒柯表达了自己的悲观态度。
顶级世家出身,没有人比李儒柯更明白,世家这个词所蕴含的能量了。
“你这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陈珏自然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的艰险,但是却依旧无怨无悔。
“而且我也是世家,你不觉得问我这个问题,问错人了吗?”
此刻的李儒柯,一脸正色的说道。
“确实,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认为李老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陈珏自然知道,自己的这篇文章损害了世家的利益,毕竟广开言路,公平取士,就是在世家的嘴里夺食。
“正是因为这样,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也不能不为我的家族利益考虑。”
听到李儒柯的话,陈珏沉默了下来。
“算了,你去问问儒枚儒云吧,我说的只是代表着我自己的观点。”
看到陈珏情绪低沉,李儒柯不忍的说道。
“李老?”
陈珏疑惑,难道是李儒柯改变了主意?
“别多想,我一直坚持我的观点,我欣赏你是我欣赏你,咱们两个关系好是关系好,但是你也不能让我支持你的这种观点。”
“好吧,多有打扰,晚辈告辞了。”
陈珏站起身,收起书桌上的文章,推门离开。
“这孩子,真真是不可限量啊。”
看到陈珏的身影消失不见,沉默良久之后,李儒柯终于喟然长叹道。
“只是你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困难重重啊,何苦呢?”
将窗帘后的乳酒拿出来,这次没有用杯,对着壶嘴直接豪饮起来。
酒液顺着嘴边流下,李儒柯浑不自知,整整大半壶洞天乳酒,一饮而尽。
“明明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走这条路?”
酒壶见底,轻轻晃了晃,将最后几滴酒液倾入口中,随手将空壶一丢。
‘哗啦’
原本完美无瑕,造工精致的酒壶应声而碎。
看着散成碎片的酒壶,李儒柯愣了一下。
“哈哈哈!痛快!痛快!”
说罢,终于坚持不住,醉倒在床上。
这次的李儒柯,的的确确是醉了。
只是不知道梦中梦到了什么,依稀的喃喃自语。
“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回到走廊之中,陈珏沉默着走向李儒枚的房间。
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是在韩启轩那里得到的支持,让自己将问题想得简单了。
虽然没有在李儒柯那里得到明确的支持,但是他的一句话,也点醒了自己。
虽然这些世家的精英,都知道如今的弊病所在,但是作为利益的继得者,这些人虽然知道自己是对的,但是理性,或者更贴切的说是被家族关系裹挟着,也会提出反对的意见。
那么这个事情便复杂了。
原本自己还想依靠位高权重者,以长远发展,家国情怀等说服他们,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
但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根本就是行不通。
能够对自己动刀子的人,终究是少数之中的少数。
回想前世学习到的知识,陈珏在思考,究竟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李儒枚的房间。
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还是换个时间整理好思绪的时候,房门竟然打开了。
“陈小友,你怎么站在门外?是有事情吗?”
李儒枚看到站在门外,一脸苦恼的陈珏,诧异的问道。
“李老。”
刚刚的碰壁,让陈珏不知如何开口。
“是有什么烦恼吗?不妨与我聊聊吧。”
李儒枚笑着说道。
“那就叨扰李老了。”
进了房间,分主宾坐定,李儒枚给陈珏倒了一盏茶。
“陈小友,遇到什么困难了,不妨与我说说。”
罢了,反正来都来了,陈珏索性将手中的卷轴一推。
“确实遇到了一些困扰,还希望李老能开导一番。”
“这是文章?是文章写作方面遇到了什么问题吗?这确实是我擅长的,我看看......”
看着饶有兴致的李儒枚,陈珏心中暗道。
这不光光是我的困扰,也是给您的困扰啊。
更是天下的困扰。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仅仅读了两句,李儒枚便沉默了下来。
开篇便已点明主题,这篇文章的立意,已经显而易见。
短短一百五十字,李儒枚看的是如此之慢,如此之细。
试图从中找出疏漏加以辩驳,最终却无计可施。
正反论证,层层递进,有理有据,逻辑严密。
以物喻人,类比论证。
就像是之前的那篇《爱莲说》一般,这不过这篇《马说》则是更进一步。
《爱莲说》只是赋予了莲花的意象,这篇《马说》则是提出尖锐的诘问。
“这篇文章,写的是真好啊。”
长久,李儒枚终于开口说道。
“辛辣无比,入木三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