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讲官便结束了这一次的讲解,执事官员将本次经筵抄录的字板抬至御座前,供皇帝细看要点,刘永昌扫了一眼,示意了一下,执事官便将字板抬了下去。
“近一年我大华在诸位共同的努力下日新月异,特别是文化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其中最耀眼的变数新兴的天民学派,我看他们推崇的不少学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大家今日不妨来议一议这件事情。”
挥手屏退了内侍,刘永昌亲自开口说道,而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原本这次经筵是对陈珏围剿的一场鸿门宴,此时听到刘永昌的话,听起来对于天民学派还十分推崇,怕是原本的算计还未开始便付诸东流。
对于这种突发情况,崔正平怎能轻易放弃,坐在上首位的他与身旁的陶令溏相互对视一眼,陶令溏点了点头,长身而起。
“回禀陛下,天民学派宣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确实暗合君子之道,但是私以为天民学派实为祸国毒瘤。”
这话,已经可以算是公开反驳了刘永昌的话,听得陈珏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身为对手,也不禁感叹,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这么勇的吗?别忘了,这次的大经筵可是全国转播的,这可谓是一丝颜面都没有给皇室留啊。
难道是想要打造自己诤臣直臣谏臣的人设?要是真的刘永昌降罪,他在民间反倒是会收获为民请命,直言敢谏的名声?
“陈珏以天民学说行革新之举,宣扬天下大同,美其名曰公平取士,实则是以其作为晋身之姿,包藏祸心,还请圣上明鉴。”
刚刚说完,旁边的崔正平接着晋身进言道:“有甚者,天民学派宣扬‘天下大同’,分明是动摇尊卑秩序!这‘大同’之说,看似美好,实则要颠覆君臣父子的纲常伦理,让贩夫走卒与士大夫平起平坐!如此妖言,一旦盛行,必生祸乱!如今华国不少无知小民被其花言巧语蛊惑,民心愈愤,不思本职工作,反而抨击国本,动摇华国根基,还需要陛下果断圣裁。”
两人说完,保和殿之中两家交好的门生故旧群情激奋,纷纷进言,一时之间,仿佛陈珏与天民学派成为了什么毒瘤邪派一般,根本不给陈珏反驳的余地,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天民学派与不少地方大族来往频繁,结党营私之意昭然若揭,这不是朋党之争又是什么?”
“陈珏公然篡改圣人之学,混淆圣听,长此以往,学子们心中再无圣贤,我大华根基将毁于一旦!”
崔明砚更是高声疾呼:“恳请陛下严惩陈珏,永不录用,以正视听!莫让这等狂徒继续蛊惑圣听!”
而陈珏却神色淡然,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道理从来不是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而且他们怎么不明白,这帮世家越是同气连枝,越是众口铄金,在刘永昌的眼里,越是危险。
站在他们的立场,这么做无可厚非,直接将陈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做成既定事实,但是在刘永昌看来,这无疑是世家大族对于皇权的挑衅与施压。
想到这里,陈珏心中越发明悟了起来,这次的经筵固然是崔正平对于自己的围剿,又何尝不是对于皇权的一种试探?
看着面色苍老的刘永昌,他的威慑力怕是不如之前了吧,再想到自己能堂而皇之的在崔正平的安排下在保和殿之中枯坐一小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他对刘永昌的示威!
想到这里,陈珏不由暗自苦笑一声,原本以为自己是今天的主角,却没有入场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不过是恰巧夹在了皇权与世家之间的一枚棋子罢了。
世家凭借这次的经筵,借助对自己的发难,来试探刘永昌的态度,是依旧强硬,还是外强中干,亦或者是退让妥协,无论如何选择,都能露出一丝破绽,好根据情况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年逾七旬,白发苍苍的刘永昌,虽然一直没有身体不适的消息传出来,但是俗话说得好,年过七十古来稀,哪怕是在养尊处优的人,又有几个人能够年过百岁?哪怕是刘永昌真的可以再活几十年,但是岁数渐高,人难免精力不济,其中可以操纵的地方就更多了。
若是真的过几年不幸仙逝,继任的太子刘承渊,又有几分刘永昌的威望?能够震慑住这帮专横跋扈的世家大族?
“我听闻,陈珏与豫章王相交莫逆,私联藩王,其心险恶。”
听到这里,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子刘承渊手指一颤,犹豫一二,还是开口说到:“父皇,群情激奋,民间俗语无风不起浪,这时还是斟酌一二为妙。”
刘永昌指尖轻轻叩击御案,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群情激奋的众臣,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承渊。殿内喧闹声骤然一滞,唯有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轻响。
“私联藩王?” 皇帝忽然冷笑一声:“滕王诗会我也曾听闻一二,当时除了天民学派,在座的不少世家子弟都去了吧,按此逻辑,满朝公卿皆有私联之嫌?”
听到这话,刘承渊眉头一皱,按照这个说法,那么自己的太子舍人司徒羽岂不是也变成了私联藩王?
“陛下。” 陶令溏适时出列:“我听闻年后天民学派遍设学堂于郡县,名为《天民小学》竟然不收学费,尽皆招募贫民子弟,其心让人疑虑,又与商贾大族互通有无,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臣以为可仿汉时‘博士监学’之制,派翰林官入驻各大学堂,既彰陛下崇学之风,亦可正视听、杜流弊。”
看着陶令溏,陈珏心中一寒,这话就差说自己是招揽民心,意图谋反了,没想到一个天民小学,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原本读书的时候听说古代,哪怕是现代私自赈灾都会获罪还觉得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原本的善举在有心人的嘴里,就变成了居心叵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