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率部浴血 “快战”(短兵相接的突围战)时,连战马似乎都察觉他的称霸谋略存在缺陷;他独自站在乌江亭上,只能对着滔滔江水不住叹息。即便有上万将士追随、手中三尺利剑锋利,此刻也全都派不上用场;可惜啊,当年他始终不重视学识与谋略,最终落得这般结局。
陈珏的诗句落在水面时,原本还带着笑意的氛围瞬间僵住。晨雾似乎突然变浓了些,将两艘乌篷船裹在中间,橹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水巷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显得格外突兀。
沈敬之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鬓角的霜发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他方才还说要给天民学学子讲项羽旧事,陈珏却直接点出 “可惜当年不读书”,这话哪是评项羽?分明是暗指他想授课却 “学识不足”!沈敬之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腰间的玉带,指节泛白,沈砚书站在一旁,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沈敬之用眼色按住,只能抿着唇,眼底掠过一丝愠怒。
程千言也愣了,端着的茶盏悬在半空。他原以为陈珏会顺着沈家的示好往下接,毕竟多一个世家支持,天民学在湖州更稳,可没料到陈珏会用一首诗直接 “敲打”,这哪是年轻人的锐利?分明是久历世事的沉稳,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程千言悄悄抬眼打量陈珏,见他只是平静地望着水面,指尖轻轻摩挲着沈家送的锦盒,竟看不出半分情绪,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之前倒是小看他了,这陈珏,比江左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都难拿捏。
原本以为他平民出身,哪怕再是天纵奇才,待人接物之上难免有些力有不逮,自己想要趁此机会架住陈珏,趁机往天民学派之中掺沙子,年轻人都好脸面,花花轿子众人抬,相比骑虎难下之下也就认了,没想到却是直接撞到一首七律上。
难道这陈珏真是什么隐士山门放出来的敲门石?
苏箬站在船头,手里的舆图差点滑落在地,她还没听懂诗里的暗喻,却能敏锐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往李逸雅身边挪了挪。李逸雅握着她的手腕,指尖带着点凉,眼底却亮着,她懂陈珏的意思:沈家想借着 “讲典故” 插足天民学的教学,陈珏这是用诗划下界限:想合作可以,但别想轻易 “摘桃子”,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学识。
陈立峰的镜头还对着船头,弹幕瞬间炸成了一锅粥,只是大家的关注点各不相同,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陈先生这是在骂项羽?“可惜当年不读书” 也太直接了吧!】
【有没有搞错?项羽是悲情英雄啊!“破釜沉舟”“乌江自刎”,哪轮得到他这么评头论足?】
【恃才傲物!从最开始我就看出他骨子里的倨傲了!从简单哥开始!】
【好家伙,还是一个十年老粉啊!】
【是十年老黑子!】
【“有才无德” 说的就是这种吧?仗着会写诗就乱评古人,不尊重英雄!】
【前面的别激动!你们没听出弦外之音吗?刚才沈家家主说要讲项羽旧事,陈先生这诗是说 “没文化别乱讲” 吧!】
【对啊!“可惜当年不读书”→暗指沈家没资格来讲课!这是敲打沈家呢!】
【我悟了!沈家想借着讲典故掺和天民学,陈先生这是直接拒了!够刚!】
【程太守都愣了!肯定没料到陈先生这么敢说!之前还觉得他温和,原来硬气起来这么厉害!】
【说句公道话,项羽确实没什么谋略,“不读书” 是事实啊!陈先生只是说实话,不算乱评吧?】
【+1!史书里也说项羽 “学书不成,去学剑”,陈先生的诗没说错,只是太直白了!】
【这才是天民学的 “实感” 吧?不捧人,不绕弯,该说的话直说!】
过了好一会儿,沈敬之才缓缓松开手,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比之前淡了些:“学统这首诗,倒是见解独到。老夫之前只想着讲项羽的‘勇’,倒忘了他‘谋’上的不足,受教了。” 这话听得出来是硬撑,却也给了双方台阶,他不敢真跟陈珏翻脸,毕竟程千言还在一旁,天民学的势头也摆着。
说到底,还是要看双方的力量对比,形势比人强,再多的苦也的咽下。
陈珏这才抬眼,语气平淡:“沈老说笑了,我只是就诗论诗,随口吟哦,当不得‘受教’二字。项羽的‘勇’值得敬佩,只是‘谋’上的遗憾,倒能给学子们提个醒:光有气节不够,还得有学识,才能成事。” 这话既没否认暗喻,又给了沈家台阶,分寸拿捏得正好。
程千言趁机打圆场,笑着拍了拍船舷:“好了好了,诗也吟了,话也聊了,前面就是项王公园了,咱们去看看项王祠,也让学统瞧瞧湖州人是怎么敬这位英雄的。” 说着示意船娘继续摇橹,两船重新动起来,只是气氛没了之前的热络,沈家人话少了许多,程千言也没再提 “合作授课” 的事,只偶尔跟陈珏聊两句沿途的景致。
陈珏笑了一下,看来沈家还真是程千言的嫡系啊,话里话外终究还是在维护,陈珏刚刚批判了一番项羽,他便让陈珏看看湖州人是怎么敬这位英雄的,莫不是在拿湖州的民心施压?
可是他们是不是忘记了,民心可是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
陈珏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项王公园牌坊,指尖依旧摩挲着锦盒,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这一诗纵然会让沈家记恨,却也必须这么做:世家的示好从来不是免费的,若不敲打,日后天民学在湖州只会被世家缠得更紧。而程千言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有让对方知道自己不好拿捏,后续的合作才能平等,才不会被程家牵着走。
示弱从来不会激起别人的善心,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反倒是针锋相对,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人从来都是慕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