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正明白了。
‘这个问题之后再讨论。’
现在专注土地丈量一事。
他转而指向山上零星种植的玉米地,“这些该怎么算?”
如果不算作田地面积,那这片地迟早会被彻底开垦,连最后几棵树都保不住。
如果按这块地的肥沃程度、产量和面积来计算,征税标准又会让人难以承受。
申良平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会派人去找那些在此私自开荒的农户,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情禁止不了。
农家零散分布,各自为政,谁家地头多挖两锄头、多种几株作物,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真要一一禁止,除非有铁腕手段,否则根本管不过来。
接着,他们来到了最近的一户农家。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大娘。
而这人就是喻容之前上门登记消息的那一户。
大娘看到喻容,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仿佛忘记了之前的态度,“没想到喻姑娘也在。”
喻容笑着点头,“大娘好。”
应元正没理会这些寒暄,径直进入正题。
他依流程询问了这户人家的土地位置,查看了地契,并安排人手重新丈量。
刚开始下乡走访时,他还会问问收成如何、生活是否困难。
但现在,他已经懒得问了。
因为他发现,大家嘴里没有实话。
越是哭穷的,往往手里还有点余粮;反倒是那些一声不吭、闷头干活的,才是真正揭不开锅的人家。
眼前这位大娘,屋里摆着几张结实的木桌木凳,墙角还靠着几个旧柜子。加上屋外晾晒的干菜和谷袋,说明日子过得并不差。
可她一听说要重新丈量土地,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苦着脸说:“大人,我家这点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你家有些地是陈家退出来的,我们暂时给你算在里面。征税便是按照你家最后的田地总数一起征……”
随行的书吏已经轻车熟路地完成了告知工作。
大娘一开始听说自家田地面积‘变多了’,脸上还露出几分欣喜。
可下一秒听到,这些多出来的部分,也要纳入征税范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语气也变得不满起来。
应元正不动声色地指着山坡上那片玉米地问:“这是你家种的吗?”
大娘连忙摆手摇头,“不、不是。”
应元正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你种的呢。这粟米能在山坡上种,还不占良田,挺聪明的办法。”
大娘眼睛一亮,“就是嘛!我听亲戚说,这粟米好养活。有人把这粟米卖给大户人家当饲料,我们就打算留着自己吃。”
说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应元正想到她家境况不错,正好可以当作一个参考样本,便顺势问道:“大娘,你们田里都施的什么肥?”
所有人都对他的突然发问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大娘也正愁找不到话题转移的方向,便顺势答道:“大部分都是稀释过的粪水。不过……”
她看向申良平,“之前官府张贴了那个什么堆肥的办法,我们尝试了一下。”
“那是《天工开物》里的做法。”申良平接过话头解释道,“我看过后觉得实用,就命人抄录张贴到各乡,让农户们自行学习。”
大娘赶紧打断他的话,“申大人,您也太高看我们了。那堆肥法子虽说好,可得有人翻动、堆上三四个月,又臭又麻烦。哪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
我家人口多些,勉强还能腾出手来弄一点,其他人家就只能将就着用老办法了。”
申良平也没想到实际情况竟是如此,“倒是官府考虑不周了。”
“算了,你也是好心。”大娘叹了口气。
应元正没想到大娘和申良平说话竟这么自然,像是熟人闲聊。
他提了一个建议,“那如果由官府统一管理呢?雇人集中堆肥,再分发下去?”
“那可太好了。”大娘拍手道。
申良平却苦笑,这位世子还真是不了解官府的难处。
“大人,雇人是要花钱的。”
应元正点头,他当然知道,“我只是先问一下。”
‘系统,连这种施肥方法都推广不了吗?’
【是啊,毕竟这也需要人力。要是朝廷有钱,你说的办法或许可行。统一处理、流程规范,还能确保有效杀灭寄生虫。】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改卖肥料。’
【……这也不错。你可以收集粪便,然后雇人处理……】
‘不是,你真觉得这些能卖给农户?有几个农户买的起啊?’
【这……也是啊……】
应元正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我可以让他们免费提供粪便,然后由我雇人处理。处理完再按量发还给他们。至于干活的人,可以让监狱里的囚犯来干,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宿主,免费干活也是要吃饭的。你还得派人看守,防止他们逃跑,这部分人力也是开销。算下来怎么看都是入不敷出,恐怕只有靠朝廷拨款,或者某个愿意支持的大户资助才行。】
应元正还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呢。
‘等朝廷补贴,还不如让朝廷直接给县衙里的衙役发工资呢。’
等他回过神,丈量、登记、重新签订地契、确定税额等流程已顺利完成。
申良平在一旁耐心解释政策,并提醒道:“若对结果有异议,可随时到县衙提出申诉。”
应元正这才开口说道:“大娘,以后山坡上的开垦地也算耕地面积,要照章纳税。”
“啊?这也要交钱?”大娘一脸不悦。
“这次就算了。下次谁来收取作物,谁就纳税。”应元正微笑。
大娘不说话了。
一个村子的丈量工作,快则两三天,慢则五六天,全看村民愿不愿意配合,以及有没有人闹事扯皮。
后面,应元正亲自到场也就一两天,了解个大概情况后便离开,剩下的事务交给申良平他们处理。
几次随行下来,他也渐渐明白了系统为何坚持让他收下申良平。不是因为对方突然变得多么善良正直,而是百姓对他还算信服。
一旦是他确认了田亩数和税收标准,大多数人也就接受了。
这不是短时间能装出来的。可见除了不敢动陈家外,其他职责范围内的事,申良平还是做得相当到位。
这一点,和卢怀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