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天下会旧址,如今分院核心的“策论堂”内,灯火通明。
官御天与雄霸分坐长桌两侧,面前堆满了卷宗、地图与玉简。
两人眼中都有血丝,气息却不见萎靡,反而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锐利。
堂下,还坐着七八人。有的是原至尊盟、天下会中擅长实务、情报的心腹旧部,如今已随主上并入青云宗外门;
还有两名,是袁左宗从北凉军中文吏中抽调而来,精于计算与物资调配。
这些人,便是此次“战略欺骗”行动的核心执行层。
“诸般细节,已反复推敲。”
雄霸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沉稳,他指向桌面一张标满记号的地图,
“外围共计二十七处据点、矿场、药园,将分三批,‘被迫’放弃或‘遭遇袭击’。
第一批十处,五日后开始。
守军会‘激烈抵抗’后‘不支溃散’,遗留部分‘损坏’的器械与‘来不及带走’的低品矿石、药材。”
一名原天下会掌管矿业的头目补充道:“禀雄执事,已挑选好三处贫矿和两处即将采竭的矿脉,价值不高,放弃也不心疼,但足以让外人相信我们资源紧张,无力驻守偏远之地。”
官御天接口,指尖划过几条情报线路:
“消息放出分三层。
第一层,由这些‘溃散’的弟子、役夫口中传出,杂乱、惊慌、夸大其词,可信度不高,但传播最快,能营造氛围。”
“第二层,”他看向几名精于江湖门道的老部下,“通过黑市、酒楼、镖局等鱼龙混杂之地,‘无意间’泄露部分‘内部调度文书’残页、‘伤员转运路线’、‘物资紧缺的抱怨’等。这些信息需半真半假,经得起粗略推敲。”
一名面容普通、丢入人堆便找不着的老者阴恻恻一笑:“官执事放心,老朽已安排下十七处‘酒桌’,三十六条‘线头’,保管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钻进该听的人耳朵里。”
“第三层,”官御天目光扫过袁左宗派来的两名文吏,“也是关键。需要分宗内部,做出一些‘合理’的紧缩迹象。
例如,降低普通弟子月例中的灵石配额,延长低级任务兑换贡献点的周期,‘无奈’推迟几批预定交付的法器……
这些变动要真实,但范围可控,理由充分——就说是前线损耗过大,优先保障核心与内门。”
两名文吏对视一眼,其中年长一人拱手道:“官执事此计甚妙。
真实的内务调整,最能打消疑心。我等会拟出详细条陈,明发各堂,确保执行到位,且不留明显人为痕迹。”
雄霸点头,接着抛出他思虑最久的一步棋:“光是收缩不够,还需‘内忧’。
我已筛选出百余名底层弟子与杂役,这些人要么资质平庸、进取心弱,要么早有怨言、心思浮动。
稍后,我会让人暗中接触,许以些许好处,或制造些许不公,引导他们在‘恰当’的时候,‘主动’脱离宗门,或‘被抓获’私下抱怨、传播消极言论。
其中,可以安排一两个‘身份敏感’的,例如某位阵亡外门执事的远亲,其‘叛逃’或‘被抓’,更具说服力。”
策论堂内一时寂静。
这已不仅是演戏,更是拿活生生的人心做棋子,冰冷而现实。
官御天沉吟片刻,补充道:“可再添一把火。我可动用旧日一些极西之地的隐秘渠道,‘高价’求购几种疗伤丹药的主药,以及修复阵法的特定材料。
动作要隐秘,但要能被有心人查到端倪。
这会让外界更加确信,我们在那场大战中,顶尖战力受损不轻,连核心阵法都出了些问题。”
细节一条条确认,漏洞一处处补全。两个时辰后,一份详尽的《北境分宗示弱方略》玉简,被官御天亲手封印,准备呈递。
就在这时,雄霸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与决绝:“宗主,属下还有一议。”
他声音不大,却让堂内众人一怔。
官御天微微蹙眉,看向雄霸。
只见雄霸起身,对着张无忌所在内殿方向,抱拳躬身,语气斩钉截铁:“戏要逼真,需见血。属下建议,在第一批放弃的据点中,选一处位置关键、看似储备尚可的,设下埋伏。
当‘劫掠者’来袭时,守军‘奋力抵抗’,最终‘寡不敌众’,全员‘战死’,据点被‘焚毁’。”
他抬起头,眼神如鹰隼:“死士,可由属下与官执事旧部中,挑选绝对忠心且无甚牵挂的死囚或心腹担任。
他们‘死’得壮烈,留下的‘战场’惨烈,更能坐实我宗外强中干、损失惨重的假象!
也能让那些暗中观察的鬣狗,更加确信猎物已流血,从而……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连官御天都瞳孔微缩,深深看了雄霸一眼。
这一手,够毒,够绝,也够有效!但代价,是数十条很可能原本不必死的性命。
策论堂内,落针可闻。
唯有烛火噼啪,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良久,内殿方向,传来张无忌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可。”
“细节,你们自行拟定。抚恤,按内门弟子阵亡例,三倍给予其家人或指定之人,由宗门秘库直接拨付,入小世界安居。”
“雄霸,此事由你主导。要做,就做得毫无破绽。”
雄霸身躯微微一震,随即深深拜下:“属下,领命!定不负宗主信任!”
他知道,这一计,将他彻底绑上了青云宗的战车,再无回头路。但同样,这也是一份厚重的投名状,一份染血的功劳。
官御天也起身,与雄霸并肩而立,肃然道:“属下必全力配合,完善此策。”
张无忌的声音最后传来,平淡依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记住,你们今日所谋,关乎宗门存续,关乎北境乃至天下将来格局。”
“功成之日,本座亲自为你们,记上一笔。”
“去吧。”
“是!”
官御天与雄霸,连同堂下众人,齐齐躬身,退出策论堂。
门外,夜色已深,寒风凛冽。
雄霸与官御天并肩立于高阶之上,望着山下零星灯火的分院建筑,良久无言。
“官兄,”雄霸忽然低声开口,语气复杂,“你说,我们这般算计人心、操纵生死,与昔日争霸江湖时,有何不同?”
官御天沉默片刻,缓缓道:“目的不同。昔日为私欲权柄,今日……或许,是为搏一个更大的未来,为求一条……真正的通天之路。”
他转头看向雄霸,眼神深邃:“况且,你我现在,有选择么?”
雄霸自嘲一笑,眼中那抹霸烈之气彻底沉淀下去,化作深潭般的幽暗:“是啊,没得选。既然上了船,自然要帮船驶得更稳,更快。至于脚下踩的是木板还是尸骨……重要么?”
两人不再言语,身影渐渐融入浓重的夜色里。
一场针对整个极西之地修行界的庞大骗局,就此无声无息地铺开。而两位枭雄的演技,也即将在真正的血与火、阴谋与贪婪的舞台上,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