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夜晚，四合院里家家户户都亮着昏黄的灯火，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或大人的低语。
李家的东厢房里，却是一派温馨而郑重的气氛。
一场小小的家庭会议正在进行。
李震岳抱着已经有些沉手的豆包，小家伙不安分地抓着他军装上的扣子；丁秋楠搂着一个双胞胎儿子，轻轻拍哄着；婆婆肖二丫也抱着小孙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一家之主李铁坐在八仙桌旁，端着那个用了多年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酽茶。
刚高中毕业的李玉梅，则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看似悠闲地磕着，眼神却不时瞟向大哥李震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茶香和炒瓜子的香气，暖黄的灯光将一家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最终还是肖二丫先开了口，她看向女儿，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玉梅啊，你这高中也毕业了，是个大人了。往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顿了顿，给出了这个时代年轻人最常见的两条路，“是想跟你哥一样，去当兵？还是想找个工作，安稳上班？”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玉梅身上。李玉梅放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神情沉稳的大哥李震岳，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点犹豫：
“我……我不想当兵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正在哄孩子的嫂子丁秋楠，声音稍稍坚定了些，“我看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上班，太辛苦了。咱们家……有大哥一个当兵的，就够了。我想……留在城里。”
她这话说出来，肖二丫和李铁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复杂。
既有点遗憾女儿没能继承父兄的志向，又暗暗松了口气，毕竟当兵辛苦，离家又远，作为父母，自然是希望孩子能在身边。
李震岳看着妹妹，没有立刻表态。
他理解妹妹的想法，秋楠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玉梅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
他沉吟片刻，沉声问道：“不想当兵，想工作。玉梅，你自己想清楚了？确定了？”
李玉梅抬起头，迎上大哥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恳求和决心：“嗯，哥，我想清楚了，我想工作。”
“好！” 李震岳不再多问，干脆利落地拍了板，“既然你自己决定了，那就不当兵，找工作！”
见儿子表了态，肖二丫心里踏实了大半，但新的担忧又涌了上来。她看向李震岳，眉头微蹙：“震岳，这工作……好找吗？现在虽说玉梅是高中生，文化不低，可等着分配工作的年轻人也多啊。最好能找个离家近点的，一个姑娘家，我们也放心。”
李震岳理解母亲的担忧，他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儿子，一边沉稳地回应：“妈，您别急。工作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找找关系看看，尽量给玉梅找个合适的、离家近的单位。”
听到这话，李玉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看着大哥。她知道，只要大哥答应的事情，多半都能办成。
事情暂时定了下来，家庭会议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一周，李震岳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掂量着自己的人脉关系，最终，在周五的下午，他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轧钢厂后勤部吗？请帮我找一下李怀德李主任。”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怀德熟悉的声音。
“李主任，是我，李震岳。”
“哎呦！震岳老弟！” 李怀德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怎么想起给老哥我打电话了？有什么指示？”
“李老哥，您这话说的，我哪敢指示您。”
李震岳笑了笑，语气熟稔，“是有点私事，想问问您，打听打听门路。您看您哪天方便，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这边只有周六周日能抽出空来。”
“嗨，还找什么地方！来我们轧钢厂！” 李怀德很是爽快，“就这个周六晚上，怎么样？我让食堂的傻柱弄几个拿手菜，咱们就在我办公室，边喝边聊！正好，上次那个公文包盾牌的事，还没好好感谢你呢，这回正好一起了！”
李震岳略一思索，便应承下来：“行，李老哥，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我去轧钢厂找您。”
“好嘞！恭候大驾！”
放下电话，李震岳轻轻舒了口气。
轧钢厂是万人大厂，机会相对多一些，李怀德主管后勤，人事方面也能说得上话，找他算是找对门路了。
能否为妹妹玉梅谋个前程，就看周六晚上的这顿酒了。
周六下午，李震岳比平时提早了一个小时回到四合院。
他没有穿那身引人注目的军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显得干练而不失稳重。
他跟母亲肖二丫简单交代了一句晚上有事要出去，便从柜子里精心挑了两瓶用报纸包好的茅台酒，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朝着红星轧钢厂的方向蹬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到了轧钢厂气派的大门口，李怀德早已安排好了心腹手下在此等候。
来人显然得了吩咐，对李震岳十分客气，验明身份后，便一路引着他直接来到了李怀德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
“哎呀！李老弟！你可算是来了！”
李怀德一见李震岳，立刻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用力地握了握手，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埋怨，“你说你，上次那个公文包盾牌的样品做出来，你都没过来亲自看看效果，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李震岳将两瓶酒放在茶几上，脸上带着歉然的微笑：“李老哥，实在对不住。部队新建，千头万绪，从人员整合到训练大纲，事事都得操心，这段时间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不，刚理顺了一点，就赶紧来找老哥你赔罪了。”
“理解，理解！你们保家卫国，任务重！” 李怀德连连摆手，目光扫过那两瓶茅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他拉着李震岳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兴奋，“老弟，说真的，你们之前在阿三那边打的那一仗，是真他娘的提气！刚开始看报纸上的报道，我还云里雾里，后来托人仔细打听了一下内情，好家伙！听得我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年轻二十岁，也跟着你们一起上阵杀敌！”
他用力拍了拍大腿，情绪激动。
李震岳谦逊地笑了笑，举杯敬了李怀德一下：“老哥过奖了。说起来，那场仗能打得顺利，也有老哥你一份功劳。你之前紧急协调生产的那批军用产品，质量过硬，给我们开路先锋和后续作战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我代表战士们谢谢你！” 这话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在战场上，可靠的装备就是战士的生命。
李怀德听到这话，脸上更是光彩，他略带得意地摆了摆手：“哎，这话就见外了，支援部队，是我们地方企业应尽的责任！不瞒你说，我老丈人那边级别够，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对你们那是赞不绝口啊！”
他巧妙地抬了抬自己的背景，既显示了消息灵通，又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与李震岳的关系。
两人聊得投机，眼见天色渐晚，李怀德便起身道：“走，老弟，食堂那边我让傻柱准备了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来到食堂的小包间，果然看见傻柱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挥汗如雨地忙碌着，锅铲碰撞，香气四溢。
李震岳主动朝傻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傻柱也咧嘴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
看着李震岳和李怀德走进里面的小间，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的刘岚凑到傻柱身边，小声嘀咕：“那就是丁秋楠的男人？这么年轻就是中校了？”
傻柱与有荣焉地一扬下巴，一边颠着锅一边低声道：“那可不！我哥们儿！厉害着呢！” 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
刘岚啧啧两声，眼神里有些羡慕，又有些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傻柱：“丁秋楠那样的美人，配上这样的英雄，也算是郎才女貌了。我说傻柱，你看看人家，你就不着急？还真就一棵树上吊死，守着那……” 她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傻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刘岚一眼，闷头炒菜，不再搭理她。
话题戛然而止，只剩下锅里菜肴滋啦作响的声音。
不一会儿，两道精致的凉菜先端了上来。李怀德亲自给李震岳斟满酒杯，透明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
“来，李老弟，为我们再次见面，也为你们的赫赫战功，走一个！”
“李老哥，请！”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
李怀德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夹了一筷子菜，看似随意地提起了工作：“老弟啊，不瞒你说，之前那军用产品的生产线，现在产量慢慢降下来了。很多订单都被几个兄弟单位分流接过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目光热切地看向李震岳，“老哥我知道你脑子活，见识广，你那边……还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能给老哥指条明路，或者再合作点新项目？”
李震岳慢慢抿着酒，听着李怀德的话，心里也在盘算。
他对李怀德这个人观感并不差。
这人或许有些好色，或许权力欲重了些，也有些贪图享受，但至少是个能办事、想办事的人，而且背后有能量，打通他的关系，对部队、对自家（比如妹妹的工作）或许都有好处。
与他合作，只要把握好分寸，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子。
想到这里，李震岳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哥，我这脑子里哪能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想法，” 李震岳谦虚地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最近倒是琢磨出一个小工具，或许可以试试。”
“哦？什么样的工具？快说说！” 李怀德立刻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他知道，李震岳拿出来的东西，绝不会是寻常之物。
李震岳也不卖关子，向李怀德要了纸笔。
他略一沉吟，笔尖便在纸上流畅地滑动起来，线条清晰而精准。
很快，一个结构巧妙、带着多个不同尺寸梅花槽的扳手轮廓跃然纸上，他特别标注了内部卡槽的斜角设计和带齿牙的构造，并在一旁写下“可替代17种常见扳手”的字样。
“老哥你看，” 他指着草图解释道，“这么一个玩意儿，估计能顶得上好几套扳手了。关键是携带方便，特别适合需要快速维修、或者工具携带空间有限的场合。”
李怀德接过图纸，仔细端详。他毕竟是管后勤的，对工具并不陌生，一眼就看出了这设计的巧妙和实用性，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好东西啊！这东西要真做出来，可比以前那一大堆零散扳手方便太多了！一个顶好几个，省料省地方还省事！”
“不过，” 李震岳补充道，“这东西关键就在于内部齿牙的强度和耐磨度，对钢材要求比较高，用料必须扎实，热处理也得跟上，不然用几次就滑牙了，那就成废铁了。”
“这个你放心！” 李怀德拍着胸脯保证，“用料绝对用好的！咱们轧钢厂别的没有，好钢还是能保证的！” 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老弟，你们特战营是机械化部队，车辆、装备维护肯定用得上。这样，等我这边把样品做出来，第一批就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在实际使用中帮忙测试测试，提提改进意见，怎么样？”
这既是对李震岳的回报，也能借助部队的严格使用环境来检验产品性能。
“行，这个没问题。” 李震岳爽快地答应下来。
李怀德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草图叠好，郑重地放进上衣口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订单和政绩。他心情大好，再次举起酒杯：“来，老弟，为了咱们再次合作，再走一个！”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李怀德脸上泛着红光，主动将话题引了回来：“对了，老弟，你之前在电话里说家里有点事，具体是什么事？现在能跟老哥我说说了吧？”
李震岳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请托的意味：“不瞒老哥，就是我小妹的事。她今年高中刚毕业，想找个工作。我对地方上这些单位招工的门道不怎么了解，心里没底，所以就想着找老哥你帮忙参谋参谋，听听你的意见。”
“嗨！我当什么事呢！” 李怀德一听，大手一挥，显得极为仗义，“高中毕业，这可是高学历！好办！你的小妹，那就是我老李的小妹！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略一思索，便有了安排，“就让她来我们轧钢厂吧！嗯……厂财务科那边正好最近要补充人手，就让她先过去，从实习会计做起，你看怎么样？”
会计！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难进去的、既体面又稳定的好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掌握着实权。
李震岳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立刻举杯表示感谢：“老哥，这……真是太感谢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咱们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李怀德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直接定了下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让她星期一早上准备好，我派车到你们胡同口接她，直接办入职手续！”
心头一件大事落地，两人都轻松了不少，推杯换盏之间，两瓶茅台渐渐见了底。
宴席散时，李震岳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正好傻柱也下班回四合院，便顺路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夜晚的凉风一吹，酒意稍稍散去一些。李震岳看着身边闷头走路的傻柱，想起食堂里刘岚的话，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含糊，却也有着兄弟间的关切：
“柱哥，我说……你这真是打算在单身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傻柱被问得一怔，瓮声瓮气地回道：“你……你这叫什么话？”
“你看啊，” 李震岳掰着手指头，虽然有些晃悠，但思路还算清晰，“院里，刘光齐，结婚了；闫解成，也结婚了。他们都比你小不少吧？你这当大哥的，就不着急？”
这话似乎戳中了傻柱的心事，他沉默了，低着头，只顾着走路，半天没吭声。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固执。
李震岳看着他这副模样，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有些事，若是自己装睡，旁人再怎么叫，也是叫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