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停滞了一般，眼见王权剑那锐利的剑锋离自己的鼻梁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东方凌尘的汗珠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额头。
恐惧，让感官无限制的迟缓。
“王权富贵”的剑还没有完全斩落，可王权剑的剑意，已经深深刺进了东方凌尘的心里。
他的呼吸几乎要跟时间一样停滞，眼眸之中只能感受到那离得越来越近的剑影，原来这就是王权剑，这就是王权剑法！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金色的火焰化作真气，从东方凌尘的丹田涌出，冲进了他的心脉，让他的血液重新灌心脏，发出强而有力的跳动之声。
东方凌尘双足轻点，整个人迅速的朝后退去，然而“王权富贵”依旧紧逼不舍，王权剑上的剑气如同收割生灵的利刃，紧紧架在东方凌尘的咽喉。
眼见整个人已经快要退到墙边，东方凌尘的脚跟顺势踏在木墙之上，几步之后便是腾空跃起，又在半空之中轻点足尖，如同踏雪而行、不留印记。
不知为何，东方凌尘透过“王权富贵”的人影，眼睛似乎看到了无比遥远的一方天地，也正在此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与“王权富贵”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
月色之下，那位少年一袭白衣，于扬州城头红绸舞剑，引得万人空巷，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江湖之上万里风光，脚踏青云之巅，意气风发俯瞰山水万象，这才是少年意气！
时间似乎再度慢了下来，东方凌尘的身子停滞在半空之中，他的思绪忽的有一些瓢了。自从离开落雷山后，他满心欢喜的踏足江湖。
与萧瑟、雷无桀结伴而行，收司空千落为徒、与唐莲义结金兰。
而后在雪月城重逢叶若依，又与洛明轩结为狐朋狗友，与姬雪共赴百花盛会，赏月饮酒。
是啊，这才是少年人的江湖意气，虽然东方凌尘也不知道为何会透过“王权富贵”看见那个于扬州城头红绸舞剑的少年人，但他很确信，这才是一个江湖儿女应有的样子......
这一刻，东方凌尘似乎找回了一股气，一股少年之气。
伴随着这股气势，他的境界猛然而升，如同鱼跃龙门，瞬间重回逍遥天境。
“虽然不知你是谁，但是很感谢你，让我又想起了那种被遗忘了的少年心性。”东方凌尘在心中默默对着那位红绸舞剑的少年人道，“你的剑很美，就让我借用一下，你的剑法吧。”
“游龙踏雪，相夷太剑！”
东方凌尘手中的昊阙因主人的战意而爆发出强烈的剑鸣，之间东方凌尘的身形晃动，手中长剑如同雪花一般急速飞舞，剑气快到只能看见一道道残影。
“很好！”“王权富贵”似乎很满意东方凌尘的剑意，手中王权剑也再度爆发出惊人的剑气。
刹那间，两人的剑气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东方凌尘的相夷太剑灵动飘逸，如游龙穿梭，而“王权富贵”的王权剑则刚猛霸道，剑气纵横，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被强大的剑气激荡得扭曲起来。
昊阙与王权，两个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名剑，在此刻爆发出剧烈的拼杀。
东方凌尘不慌不忙，左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两尺，同时手中长剑斜斜上挑，“叮” 的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王权与昊阙两剑相击的瞬间，火星四溅，“王权富贵”只觉一股巧劲顺着剑身传来，手腕微微发麻，他当即变刺为劈，剑刃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斩向对方腰侧。
剑风卷起的气浪更加强烈，卷起两人的衣袂缠在一起，又被交错的剑风撕碎。金铁相交之际产生的火星四散飞溅。
突然，“王权富贵”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出现在东方凌尘的身后，王权剑直直刺向他的后背。东方凌尘反应极快，猛地转身，昊阙横挡，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好剑法！不愧是王权剑！”东方凌尘大喝一声，眼神中是少有的战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临时模仿的剑招再厉害，也只是剑招，面对“王权富贵”的王权剑法，想要真正取胜，只有以强对强，以剑对剑。
“王权剑法，斩十！”终于，东方凌尘再度挥出了那最强的剑法，霸道无比的剑气令原本一直面容肃穆的“王权富贵”也不禁感到动容。
“好剑！”
“剑好不好，接下再说！”
“好！”“王权富贵”口中也是一声暴喝，抬手猛劈。
金色的剑光从王权剑中散开，“王权富贵”的这一剑与东方凌尘所用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霸道，都是相同的王权剑法。
然而不同的是，东方凌尘仅仅只在落雷山时见到过萧若风的英灵用过一次，而“王权富贵”却是从小便开始接受着身为道门兵人的残酷训练。
两股剑气在木屋之中炸开，东方凌尘向后猛退，直到后背撞在了硬邦邦的墙上，这才稳住身形。
很显然“王权富贵”的霸气与剑气更胜一筹，这种超乎常识的力量就连这间坚固无比的房间都无法招架，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灰尘簌簌从的从屋顶上落下，东方凌尘与“王权富贵”脚下的震感一阵接着一阵，两人却如同没有收到丝毫影响，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间的震动持续了许久，终于还是归于了平静。
东方凌尘察觉出“王权富贵”身上的剑气逐渐消散，也稍稍放松了警惕，然后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询问道：“不打了？”
“王权富贵”微微颔首，将王权剑再度收回了剑鞘。
“再打下去，这间屋子怕是撑不住了。”“王权富贵”淡淡道，“你已经让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你想看的东西？是什么？”东方凌尘眼眸微沉，疑惑的问道。
“你进入这间屋子后，第一个人考验的是你的智慧，第二个人观察的是你的心境，而我想看的，则是你的勇气。”“王权富贵”缓缓道，“恐惧会让人退却、畏缩只会招来毁灭，只有你的剑心坚定，才能有斩断世间枷锁的决心。”
东方凌尘心中恍然，得，原来还是这天下第一楼的考验。
“那么，这个考验结束了吗？”东方凌尘问。
“王权富贵”摇了摇头，表情依旧平静的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受人所托，才会出现在这里。”
“受人所托？”东方凌尘思绪一转，脱口问道：“是齐天尘吗？”
谁料“王权富贵”再度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不过，如果你通过下一个考验，也许就能接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
东方凌尘还在琢磨着“王权富贵”口中的那个人，忽然一抬头，有些无语的问道：“还有下一个考验？”
“我以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了。”“王权富贵”淡淡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东方凌尘颇为无奈的摊开手，“只可惜，麻烦似乎总是喜欢来找我。”
“也许这并不是麻烦。”“王权富贵”对东方凌尘道，“有时候，麻烦其实也是责任的一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挺像的。”
东方凌尘想起了曾经在梦中，东方月初给他看过的有关于王权富贵的记忆片段，的确，他们两个一个是万人敬仰的道门兵人，一个是人人羡慕的王侯世子，不过前半生过的似乎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对了，刚才我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红绸舞剑的少年，这是怎么回事？”东方凌尘忍不住问道。
“嗯，我不知道。”“王权富贵”回答道，不过他又思索了片刻，对东方凌尘解释道：“这个房间，本就不属于某一个时空，也许你刚刚只是无意中顺着我身上的灵力丝线，瞧见了一个与我存在一定‘因缘’的人吧。”
东方凌尘再度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不属于某一个时空”？
这是什么意思？
“王权富贵”接下手腕上的一条七彩腕带，抓起东方凌尘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当中。
“这是清瞳帮我编的手环，里面有可以提神定魂的草药，也许等一下你会用的上。”“王权富贵”淡淡道，“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清瞳今天煮了蘑菇汤，再不回去我就赶不上晚餐了。”
东方凌尘张了张嘴，他还想要与“王权富贵”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兄弟”再聊上几句，但一时间，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王权富贵”忽然开口道：“父亲和母亲，在这个世界过的好吗？”
东方凌尘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他们过的很好，我从没见过像他们这般腻歪的夫妻，有时候感觉我自己都像是路边捡来的。”
“那，母亲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权富贵”忍不住追问道。
东方凌尘想了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十岁前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展颜笑道：“母妃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会吹笛子，也会舞剑，她说话声音很好听，对我也很好，就是不太爱看书，做的饭也有点难吃，不过不要紧，好吃的饭菜我会做，她只需要在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护着我就够了......”
说着说着，东方凌尘的鼻子忽地有些酸，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因为他又想起了方云竹离世的那天晚上......
“好好吃饭，冬天记得加衣服，夏天不要去河里游泳，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在白天看，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方云竹弥留之际，拉着东方凌尘的手，口中一句接着一句，都是一些家常琐事的叮嘱，直到最后终是坚持不住，松开了拉着儿子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王权富贵”似是感受到了东方凌尘心境的变化，轻声安慰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清瞳与我说过，母亲总是会爱着自己的孩子，只要是带着爱出声的孩子，都是幸运的。”
“是啊，我知道。”东方凌尘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强自笑道，“不管在哪个世界，我相信她都会是最好的母亲。”
突然，东方凌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目光灼灼的看向“王权富贵”，语气急促的问道：“你的生日，是不是元月初八？”
“王权富贵”没有想到东方凌尘会问这个，愣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果然......”东方凌尘对着“王权富贵”微笑道：“每年的元月初八，不年不节的，可母妃那天非要自己下厨，做上一大桌子菜，父帅那时候不管多忙，也一定会回到府里与我们一起用膳。”
“哪怕母妃做的菜不是很好吃，甚至有时候难以入口，不过父帅还是会押着我把桌上的餐食通通是吃光。那时候不明白父帅和母妃为何那般想不开，一个非要做、一个非要吃，现在想来，原来他们是在替你庆祝生辰、”
这一次，轮到了“王权富贵”楞在原地，眼睛一下子瞪大，脸上逐渐浮现出错愕。
接着他的嘴角开始上扬，露出欣喜的笑容，之后便是用手不停地摸着眼角，止住那随时可能落下的眼泪，整个肩膀与手腕都有些微微发抖。
这是东方凌尘自打见到“王权富贵”后，第一次瞧见他的脸上显现出这么剧烈的表情，这清冷如玉的道门兵人此时又哭又笑，真的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半晌之后，“王权富贵”这才止住了无声的眼泪，对着东方凌尘扬起唇角，展开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
“谢谢你，凌尘，我的弟弟。”“王权富贵”缓缓道，“下一个考验对于你而言，也许是最难的。记住，迷茫的时候，看一看自己的心。”
“我会的。”东方凌尘微微颔首，“再见了，初次见面的哥哥。”
“王权富贵”的身形逐渐开始变得暗淡，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最终完全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空荡荡的木屋中，再度只剩下了东方凌尘一个人，按照“王权富贵”的说法，这天下第一楼的考验还未结束，只是不知下一个出现的又会是谁？
正当东方凌尘思索之际，木屋忽然再度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一次的晃动，远比之前东方凌尘与“王权富贵”以剑相搏之时震动的更加厉害，东方凌尘的已经竭尽全力的稳住身形，可还是架不住整间屋子都在晃动。
“搞什么玩意儿，这天下第一楼是要塌了吗？东方凌尘忍不住怒骂出声，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骰盅里面的筛子一样晃来晃去，头晕眼花。
也就在这时，东方凌尘惊恐的发现，刚才王权剑的剑气都不能伤之分毫的木墙此时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从最开始的一道细微的缝隙，然后像是蛛网一般快速蔓延开，直到这些歪七扭八裂纹铺满了整间屋子。
“轰隆”一声巨响，面木墙应声坍塌，东方凌尘抬眼看去，那木墙倒下之后，引入眼帘的可不是天启城的风景，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是的，黑暗。
漆黑而又深沉，让人本能的心生畏惧。
“不是吧，说塌就塌？没这么灵验吧？”东方凌尘生怕等下屋子一斜，自己会顺着那个坍塌的洞口直接摔出去，赶忙举起手中的昊阙剑，使出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剑插进了地板之中，用来稳住身形。
也许是地上的木板没有墙面结实，又或是这一次东方凌尘的意念够强，总之昊阙剑入一下子便顺利的插进了地板，入木三分。
正当东方凌尘紧紧握着剑柄长舒一口气时，他只瞧见那昊阙插入地板的地方，也开始像着四面的墙壁那般，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开裂。
“靠！”
东方凌尘只来得及吐出这最后一个字，他脚下的地板便彻底裂开。失重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他整个人就伴随着碎开的木屑，从那破裂的地方掉了下去。
这一次，他下坠的速度极快，身体不由自主的在空中翻滚，不管他如何扑腾，可就像是找不回平衡似的，晕头转向的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打着圈儿的落下。
“啊！”
“草！”
“法克！”
“泥马！”
“还有完没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凌尘终于“哐当”一声，撞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脑袋直接便是一阵眩晕，眼白一翻，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
......
...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这种味道令人感到熟悉而又难受。
少年的手指动了动手指，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只能听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还有机器规律的 “嘀嗒” 声，一下一下敲在耳朵里。
“唔……” 他低哼一声，喉咙干得发疼。
这时候才慢慢掀开眼缝，先看见天花板，一片晃眼的白，中间悬着银色的输液架，透明的管子垂下来，针头扎在他左手手背上，胶布裹得有点紧。
因为他手上的血管很薄，只要稍微挪动一下手掌，便会感受到留置针的针头在皮下刺痛的感觉。
他转了转眼珠，看清这是个小房间。墙壁是淡蓝色的，靠窗的位置摆着空椅子，上面似乎还摆着一本书，只不过他的眼睛还有些朦胧，看不清书封面上的文字。
暖冬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带，有只黑色的小虫在光带里乱飞。
“我在哪儿啊……” 少年小声嘀咕，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最后的记忆......
嗯......
为什么想不起来......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本来躺在自己的床上，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跟他说下雪了......
他忽然很想看一看，那漫天的白雪，然后披了一件衣服，便走出了屋子......
再之后的事，他便记不清了......
“吱呀......”
好像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少年歪过头，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进屋子的是一个推着小车、穿着淡蓝色工装的大姐姐，看起来像是一个护士。
那个护士在进门的那一刻也瞧见了他，顿时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你、你醒了？”护士将小车放在了门口的空位上，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了洁白的病床边，蹲下身子迎向少年虚弱的目光。
“方观雪，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护士的声音很温柔，但同时又有些急促。
方观雪？谁是方观雪?
对了，方观雪是他的名字。
孤儿院的老奶奶就姓方，因为见到他的那一天也下着很大的雪，所以给他取名叫观雪。
可是，这个名字总感觉......
好像很陌生，好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方观雪，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护士见少年没有反应，又柔声重复了一遍。
这次，少年微微挪动了一下昏沉沉的脑袋，护士顿时面露喜色，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护士长护士长，VVVIp病房的病人醒了，赶紧通知张主任！”
V、VIp？这个护士刚才说了几个V？
没过多少功夫，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个年纪看着已经不轻的护士涌进了房间，原本宽敞明亮的病房顿时感觉拥挤起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医生对着少年问东问西，两个年轻的医生跟在后面用随身pAd不停的记录着，少年实在乏倦的厉害，渐渐又合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惚间，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床被搬来搬去，身上一会儿有凉凉的感觉，耳边一会儿又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也不知道究竟折腾了多久，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