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彻夜未眠,等待着谢凉的消息,门外却忽然响起了叫门声。
“敢问,这里是酒肆吗?有……有没有吃的?”
听到男人有气无力的询问声,夏浅困惑地看向苏辰,很是不解。
“这天还没亮呢,怎么这么早就有人过来问饭?”
“确实奇怪,我出去看看。”
“别,你在屋里陪着苏苏,我去。”
夏浅抬手制止了苏辰,秉着烛火出了东卧。
苏辰见状,急忙穿鞋下床,紧跟着夏浅出了屋门。
西卧也适时地亮起了烛光……
夏浅拿着烛台来到院心,借着微弱亮光,这才看清……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男人身上背着好几个包裹,眉间挂着霜雪,行色匆匆,一看便知是连夜逃难至此。
两个孩子也冻得小脸通红,缩在男人身后瑟瑟发抖。
夏浅见了有些心软,但考虑到战乱之年,常有流民伤人夺财的情况……
她还是隔着门板欠了欠身,如实相告。
“这位客官,实在抱歉。
这里确实是羊汤酒肆,但目前还没到营业时间。
现下……没有吃食。”
那男人眼中的光亮骤然熄灭,挂着寒霜的胡须抖了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铜板。
捧在手心里,卑微乞求。
“好心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子吧!
我们已经走了一整夜了,再不吃点热乎东西,恐怕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了!
我给您两个铜板,您给我家两个孩子两碗,不,给一碗热汤就行,求求您了……”
夏浅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目光下移,落在一大一小两个娃娃身上。
大的娃娃跟隔壁的张耀祖差不多大,身形却比耀祖瘦弱许多。
一双眼睛不安地胡乱瞟着,冻得肿成馒头的小手还紧紧抓着一旁的弟弟。
比起卑怯惶恐的哥哥,小弟弟明显更大胆些,见夏浅迟疑,他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角,低声询问。
“爹,我们是不是又没有东西吃了?”
小家伙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苏辰也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那个小弟弟看上去还没有苏苏大……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轻声请示夏浅。
“姐,我能不能……给他们端碗热水喝?”
“可,可以吗?”
听到苏辰的话,那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忍不住将身后的孩子拉到了前边。
“好心人,可以给我娃一碗热水喝吗?您的大恩大德,我……我们一家人没齿难忘!”
见到男人卑微乞求的模样,夏浅心一横,还是打开了院门。
“算了,开门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登门都是客,你们进来吧。
院子里稍坐,我这就去给你们煮面。”
那男人一听夏浅要去给他们煮面,他连忙摆手,局促不安地推拒。
“可是,我们,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
我就这两个铜板,您看……能买几碗汤,您就给我们煮几碗汤就行。
主要就是孩子们都快扛不住了,再不吃点热乎的,怕是,怕是……”
他说着,又心酸地抹起了眼泪。
夏浅叹了一声,示意他们入内就坐。
“行,我知道了,你们进来坐吧,我给你们做两个铜板的吃食。”
又回首招呼苏辰,先给他们倒几碗热水。
转身一头扎进了厨房,生火和面。
西卧的谢蓉也出了房门,主动过来帮忙。
“嫂嫂,我来帮您。”
“蓉儿?你怎么起来了?
我就煮两碗面,用不上你!
趁着天还没亮,你再回去睡会儿。”
“回去我也睡不着,嫂嫂,就让我帮你吧。”
谢蓉软声撒娇,夏浅最是受不住这一套,只得颔首应下。
“那……你帮我生火吧,我擀点面条。”
“好,我帮嫂嫂烧水。”
说话间,苏辰也倒完热水,回了屋子。
他撸起衣袖,积极询问。
“姐,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你……你帮我把另一口大锅刷了吧。
这一家子连夜赶路,风尘仆仆的,要是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从南阳逃难过来的。
之后会有更多人路过此地,我得趁早把羊汤煮上,也好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饭。”
“行,我这就去。”
夏浅点了点头,专心擀面。
谢蓉往灶下添着柴,不解询问。
“嫂嫂,此前我包的馄饨没有了吗?为何不直接给他们煮几碗馄饨?也更省事些。”
夏浅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
“馄饨只能算小食,算不得正餐。
而他们赶了一晚上夜路了,又冷又饿,一碗馄饨不顶事的。
吃了这顿饭,他们还要往镇上去,甚至往更南的地方走,还是面条能撑得更久一点。”
“有道理,还是嫂嫂想的周到!”
夏浅煮好面条,将三碗面端上院桌,正在院中喝水的男人急忙起身相迎。
看到夏浅手里飘着油花的热汤面,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震惊不已。
“这……白面?
老板,您……您搞错了吧?
我,我只有两个铜板,怎么能买到三碗白面条呢?”
“没错,就是两个铜板,快些吃吧,孩子们都饿了。”
夏浅将手中的面条放在桌上,不给男人推拒的机会,转身便回了屋子。
男人只得感激地抹去眼泪,坐回椅子。
抬颌示意眼巴巴的孩子们,可以吃了。
两个孩子收到指令,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男人却并未动筷,只端着碗喝汤,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孩子。
看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把自己碗里的白面条拨给他们。
一直到两个娃撑得打嗝,顶着肚子再吃不下了,他才开始打扫战场。
将三碗残羹舔了个干干净净,方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苏辰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借着收拾桌子的名义,上前打探。
“敢问老兄,你们可是从南阳镇过来?”
那男人警惕地抬眸看向他,见他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并无恶意,这才说出实情。
“实不相瞒,昨日夜里,南阳打起来了!
晋军偷袭了军营,我军节节败退,现下南阳已经失守。
我是拼了命才带着我家的两个孩子逃出来的……
小兄弟,你们信我一句话,趁着晋军还没来,赶紧跑吧!
他们来势汹汹,打到南关镇是迟早的事!”
“不会的,我相信谢家军一定能夺回失地,保护好大辛的百姓!”
苏辰眼神坚定,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亮。
那男人却并没有他这么乐观,无力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不信算了,小兄弟,能不能再让我见见你家老板,我想当面感谢她一下……”
不等他说完,夏浅已经走出了屋子,温和询问。
“怎么样,可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老板,这三碗白面条多少钱……我,我可以用物件抵押……”
“不用了,三碗面条两个铜板,我已经收过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精米白面……”
男人惊诧摇首,粗糙的大手翻找着包裹,却被夏浅制止了。
“真的不用了,你若是吃好了,以后多来我家捧捧场也就是了。”
听到夏浅这样说,男人歉疚又担忧地再次劝说。
“老板,我刚刚和你家的小兄弟说了,南阳失守了,您也早点离开边关,逃命去吧!”
闻言,夏浅坦然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怕是不行,因为,我家相公还在战场上……”